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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人爱我浅薄》
　　作者: 春听

　　简介:
　　圈内知名女演员江浅予自出道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演戏，有人有心想扒点黑料，最后只能找到她高考考了两次才考上京戏这一点。
　　时间长了，路人对她的瓜都不太关心了。
　　以至于江浅予的私人账号被爆出来，也只有少数人去看。
　　但是去看了的人发现，江浅予在拍vlog的时候，总是好像没多久就会看向一个方向笑一下，说两句话，之后回过头继续拍。
　　有人猜测是江浅予男朋友，但是她从出道以来连绯闻都没有，不管怎么看，视频里面都还是只有江浅予一个人。
　　有人在下面评论：你到底在和谁说话？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消息，转头看向不远处坐着的男人，眨一眨眼——
　　他消失了。
　　高亮：be.
　　PS：封面来自@fifi劳斯，她超可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浅予/尹颂 ┃ 配角：。 ┃ 其它：【@你听到春天了么】
　　一句话简介：自你走后，再无人爱我浅薄
　　立意：自爱，然后才有爱别人的能力。


第1章 
　　江浅予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午后阳光暖洋洋，她原本坐在吊椅上，被这样的阳光照着，没多久便睡着了。
　　电话是现在的经纪人打给她的，经纪人叫邓艺恩。
　　“小方一会儿会带着化妆师过来找你，你先准备一下，下午去尔萨拍封面。”
　　尔萨是国内热门的时尚刊之一，封面人物主要选择当季有新作品的热门演员。江浅予要拍的季刊，在尔萨算是比较难上的一类，这次能争取到她还挺意外，因为她拍的那部剧虽然前期宣传算是小火，但是现在才刚刚开播。这情况在尔萨很少见，但更加证明了她的实力。
　　江浅予回了声好。
　　在吊椅上睡着，腿有些麻，等腿缓过去，她站起身去洗手间简单收拾了下自己。
　　镜子左后方站着一个穿休闲卫衣和休闲裤的男人，身形挺拔，头发也有些凌乱，英俊的脸庞带着无奈的笑意，眼睛因为笑容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怎么能在吊椅上睡着，最近工作是不是有点多了？”
　　江浅予两只手理着头发，随口说：“我都杀青几天了，是住家里身体养懒了，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男人嘴角噙着笑意，顺着她的话说：“在家里这样没事，你要是出门还这样，我可得好好嘱咐邓经纪人。”
　　江浅予笑出声，对他的话很受用，抿了下唇，笑意消下去了些，但眼里的开心依旧一眼就能看出来。
　　“放心，肯定不会丢的，我这么有名，出门都会被人认出来，丢不了。”
　　男人笑容宠溺。
　　“你啊。”
　　助理小方大概在二十分钟之后到她家。小方本名叫方朵，毕业之后就跟在她身边，跟她也很熟悉，她给的价格不低。当然，这也是因为小方到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是她刚刚有个角色火起来，有了点钱做底气。
　　“江老师。”
　　化妆师跟她合作了好几年，很对她的脾性。
　　江浅予微微点头，坐在凳子上又看了眼坐在右前方沙发上的男人，闭上眼等着化妆。
　　过了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今天可能会忙到晚上，记得给我留灯。”
　　留灯，至少是十一点以后了。
　　男人问：“这么晚吗？”
　　江浅予有点得意地说：“我现在可是知名女演员，行程当然是很满的，说不定以后你要跟我吃饭都要找艺恩姐提前预约呢。”
　　男人笑了：“嗯，知名女演员。”
　　江浅予心情很好，哼着歌。
　　小方坐在旁边目光顺着着江浅予看过去，没说话，又转回头看化妆师。
　　化妆师说：“一会儿去拍杂志，肯定还要上妆，现在先给你上个底妆，其他的看那边怎么要求再上妆。”
　　江浅予：“嗯。”
　　-
　　到拍摄场地，江浅予先去见了这些的主编和摄影师。
　　场地还在整理东西，有些杂乱不堪，三个人站在角落。
　　摄影师跟她说自己这次拍摄的理念和一些要注意的问题。
　　“……浅予形象很好，这次复古主题和你日常的风格不太吻合，这次可能需要你表现得冷一点，最后成片效果会更有故事感。”
　　江浅予点头：“好，我琢磨一下。”
　　江浅予是近两年戏路不受限制的演员之一，她长相偏清纯，但是演技过关。在演戏时候，又不会受到小白花这个出道标签的限制，就算是非常狠辣的反派，她饰演也一点不会显得违和。
　　没有好看到让人用相貌比较演技的程度，她的名字在观众的心里已经足够有号召力，也因为这样，她可以选择的剧本还算上乘。
　　男人说：“还以为你现在已经不会紧张了呢。”
　　“我好像还没拍过这个风格的图片。”
　　她正往化妆间走，说。
　　男人说：“怕了？”
　　身边走的是带着她去化妆间的工作人员，笑着说：“江老师在业内评价一向高，这次也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江浅予微微笑笑，“没关系，我会做到最好。”
　　拍摄过程果然很顺利，一共拍了三套图，摄影师似乎在她身上找到了些感觉，整套流程比之前说的还要繁杂得多。
　　江浅予向来敬业，在拍摄中途会看之前的图片，偶尔回头看看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男人。
　　等拍摄结束已经过了十一点，主编请吃饭，江浅予有些疲惫，委婉拒绝，小方开车送她回家。
　　“浅予姐，明天就是周六了，要不要去浅水墅那边吃饭？”
　　江浅予：“要回去的，明天我还有什么行程？”
　　小方：“新剧的采访，在上午。”
　　江浅予嗓音轻懒，略带着疲态，低声喃喃：“你弟弟现在居然这么黏人，一周一次聚餐，亏他想得出来。”
　　小方开着车，看了眼后视镜，江浅予低着头。
　　她问：“采访要挪到后天吗？”
　　“不用，用不了多少时间，我采访结束再过去。”
　　江浅予说完，闭上眼休息。
　　开车回到公寓，小方叫醒江浅予。
　　回到家，她坐在凳子上等小方把自己脸上的妆卸了，随后回到房间休息。
　　临回房间，江浅予说：“晚安。”
　　小方回道：“晚安。”
　　随后，她看到江浅予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房间收拾了一下，从这里离开。
　　-
　　采访在早上八点，江浅予起床有点迟。
　　男人穿着居家服双手抱胸站在她后面，嘲笑她：“小懒猫，昨天又忘记订闹钟了。”
　　江浅予漱口，吐掉嘴里的漱口水，闷闷道：“都怪你，你怎么没提醒我。”
　　男人：“你昨天哪儿听得下我说话，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江浅予：“好嘛，唉，现在说这些都迟了，你别打扰我收拾。”
　　男人就在一旁看着她急急忙忙地收拾，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依然是笑着的。
　　好在还是在采访之前到了地点。
　　小方：“好了，浅予姐，你进去吧。”
　　江浅予情商高，在采访的时候也不会乱说话，邓艺恩对她向来放心，不然不会这些活动都只让小方陪着。
　　采访问的大部分都是剧相关的内容，江浅予答的也算流畅。
　　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问：“这个问题是粉丝提问的。我们都知道浅予自从出道以来从来没传过绯闻，虽然应着热播剧热度也会配合宣传，除此之外也没有个人的感情内容传出来，能问一下浅予对未来感情生活的规划吗？”
　　小方看了看手上的台本，上面明明没有这个问题，她揪着旁边的摄像师大哥的衣服。
　　“怎么事先没告诉我们就问这个问题？”
　　摄像师：“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录像。”
　　小方又看向江浅予，虽然知道依照江浅予的性格，不会乱说什么，但是之前邓艺恩把江浅予交给她，还特意嘱咐了，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只有采访一定要注意。
　　“有一部分，但我一个人肯定完不成全部，所以还是随缘吧。”
　　说完，她的目光看向小方。
　　小方心倏地提起，转回头看了一眼，回过头时终于松了口气。
　　这边结束，她先送江浅予上了保姆车，让司机师傅送她回家，接着自己又回到刚刚的地方去追究这次采访的问题。
　　司机也是熟人，在江浅予上车之后跟她打招呼：“江老师。”
　　江浅予点头，又问：“杨师傅，最近小黎情况还好吗？”
　　杨师傅：“好多了，现在已经出院了。她专门跟我说要来谢谢你呢。”
　　江浅予温温笑着：“那就好，要真谢谢我的话，好好学习，以后多赚钱回报你就行。我记得你说小黎喜欢画画？”
　　杨师傅想到自己的女儿，笑容欣慰：“对，说要考京美，等病好了就要去集训营了。”
　　江浅予：“不错啊，有志向。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别跟我客气。”
　　杨师傅：“嘿，浅予已经对我够照顾的了。”
　　江浅予笑笑，转头看旁边的男人，撅了撅嘴，不服气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现在也很善良的好吧？以前是因为没选择，如果我有很多选择，我也不会天生选择恶毒嘛。”
　　杨师傅看了眼后视镜，江浅予清纯的面容印上比刚刚还要鲜活的笑容，笑容让她这一刻看起来很柔软。
　　过了一会儿，江浅予沉默下来，杨师傅问：“你最近的行程好像不太多？”
　　“嗯，刚拍完那部剧，情绪太深刻，打算缓缓再接下一部戏。”
　　江浅予嘴角笑意没歇，说。
　　杨师傅关心问：“有看中的剧本吗？”
　　江浅予对杨师傅比较亲近，这几年相处下来，已经看作是亲人，这些事情偶尔也会说给他听。
　　“有一部，还在想接不接。”江浅予说着，又看向身边的男人，笑得狡黠，“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呢？这部戏可是有彭江天呢。”
　　男人笑得无奈。
　　“我上次只是跟他拍手机宣传片，你就吃醋了好几次，这次跟他拍戏，你该不会要从我开始拍戏吃醋到我戏拍完吧？”
　　男人坐在她旁边：“难道你现在跟他还有旧情？”
　　江浅予：“你猜？”
　　男人：“没有，你现在只喜欢我。”
　　江浅予笑他：“尹颂！你居然开始自恋了！”
　　杨师傅偶尔分出半分眼神看后面，大多数时间都盯着前面的路，可能是一直睁着眼有些难受，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让眼睛的涩意消退。
　　-
　　浅水墅是京城有名的富人别墅区，车开进小区又开了半小时才到尹家。
　　厨师已经做好了饭，尹硕和女朋友孟观情正坐在桌前。
　　见她走进来，尹硕开口：“你现在比我还忙吗？聚餐还要我等你？”
　　尹硕是在学校会被奉为男神的张扬型长相，脾气和长相相当，同样张扬。偏偏是奶白色皮肤，安静不说话的时候，时常让人忽略他的攻击性，以为他是小奶狗性格。
　　孟观情性格冷淡，长相也是偏艳丽的类型，江浅予跟她已经很熟悉。
　　江浅予浑不在意他冷淡的语气，只交代：“早上有个采访，结束我就过来了，但是路上有点堵车，比平常晚了二十分钟。”
　　孟观情打招呼：“浅予姐。”
　　尹硕脸色不太好看，对孟观情说：“告诉了你多少遍，叫嫂子。”
　　江浅予怼回去：“尹小硕，对女朋友要温柔点，你这样，观情早晚跟你分手。”
　　孟观情不理会尹硕，只对着江浅予说：“浅予姐过来吃饭吧。他就是嘴毒，刚刚还让厨师又热了一遍菜呢。”
　　“没事，你们也快吃吧，观情你好像又瘦了？”
　　江浅予对尹硕的态度早就习惯了，摆了摆手，坐在了孟观情对面。
　　孟观情答：“最近赶作业，一直住宿舍，饮食不规律。”
　　江浅予：“真辛苦，多吃点补回来。”
　　“必须啊，我对自己还是很爱惜的。”孟观情又问，“上午的采访都问了些什么？”
　　“这个啊，现在应该放出来了。”
　　她说：“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我平常吃饭都会看自己的剧，下饭。”
　　尹硕冷哼：“你还真自恋，吃饭时间看自己的剧，也不怕噎到。”
　　江浅予呛回去：“没办法啊，谁让我张了这么一张让人心动的脸呢。”
　　孟观情笑出声：“浅予姐真的漂亮，我好多同学都喜欢你。”
　　江浅予以玉女形象出道至今九年，cba粉丝数量已经突破九千万，一流演技，顶级流量，四年前因为一部仙侠剧爆火，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你看，还是观情有眼光。”
　　江浅予挑眉，打开了餐厅对面的显示屏。
　　找到电视剧，点进去，果然看到了最新一条更新的采访。
　　采访只有五分钟，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里面的自己说：“有一部分，但我一个人肯定完不成全部，所以还是随缘吧。”
　　尹硕面冷如霜，抿了抿唇，僵硬地问：“你准备谈恋爱了？”
　　江浅予没回答他，只是看向身边的尹颂，耸了耸肩，好笑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没有你，我一个人还能自恋到对我自己产生感情？”
　　孟观情正在喝汤，闻言手里的汤勺掉进了碗里，溅起几滴汤汁在桌子上。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由现在写过去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嗷！
　　下本开《以爱谋生》求收藏！
　　[嘴硬心软×傲娇痴情]
　　[破镜重圆/都市-校园-都市]
　　高中时期的苏涟是出了名的学习好人缘差，在班里连一起上厕所的人都找不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只有学习。
　　黎熄转学过去，头一次考试就夺了苏涟的第一。京城公子哥，天之骄子，性格开朗，连拒绝女生都绅士得令人挑不出错来。
　　有人说，能被黎熄拒绝一次，高中三年也不算白读了。
　　这两个人，同学都说他们关系势同水火，不可能有交集。
　　可没有人知道，黎熄出国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给苏涟的。
　　【A：我不会再找你。】
　　...
　　多年后重逢，黎熄一眼认出她。
　　半明半昧光线下，俊美矜贵的男人坐在角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眯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懒懒扯唇。
　　“是你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
　　珠落玉盘一样的嗓音敲击着她的耳朵，令她的心随着他的语调忽上忽下。
　　就那样随意又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
　　——“苏涟。”
　　...
　　两人在一起后的某天，黎熄陪苏涟回松城整理旧物。
　　苏涟在她高中的课本上看到了当年黎熄写给她的告白。
　　——“梦中吻你，我的爱人。”
　　...
　　《凛冬向暖》文案如下：
　　【本故事纯属虚构。】
　　[美貌作精×冷静自持斯文败类/土豪千金×家道中落]
　　[破镜重圆]
　　宝贝，我们重蹈覆辙吧。
　　——
　　我初见你眉眼。
　　心里便熨帖了。
　　[一]
　　高三最后一学期，姜伊冬艺考结束转入海城高中。
　　第一次见到顾凛——
　　一个冷冷淡淡，沉默寡言的男生。
　　两人做了两个多月同桌，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
　　一次意外，姜伊冬的父亲生病住院，她在医院遇到了刚和医生聊完，正在为母亲治疗费用发愁的顾凛。
　　她鬼迷心窍似的，走到顾凛面前说：“我给你借钱，你给我补课吧？”
　　[二]
　　两人从高考后在一起，一直到大学毕业两年后分开，姜伊冬作精程度节节攀升。
　　认识的人都说，顾凛和她分开是受不了她那么作了。
　　一个酒会，合作伙伴恭维：“顾总行情这么好，招招手也有一群人来，下一个找个乖点的不就得了。”
　　坐在角落的男人闻言抬眸，修长的手指取下唇齿间的烟，微扯了下唇，神情阔淡无波，“没有下一个。”
　　...


第2章 
　　吃过饭，江浅予去散步，又去健身房做了半小时运动，回房间准备换衣服。
　　离尹硕房间越来越近，听见里面有吵架的声音。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她如果……要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江浅予听不太清楚，也没什么兴趣听人讲电话，只是刚走到尹硕房间门口，他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怒气冲冲的，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目光停顿片刻，转而变得非常复杂。
　　江浅予对着他挑眉：“怎么这么看着我？”
　　尹硕冷哼一声：“懒得看你。”
　　江浅予耸肩，绕过他回了自己房间。
　　她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房间里一直备着她的衣服。
　　她一般会在这里留宿一晚上，明天早上走，还有些上部剧的营销工作要做。
　　不出意外接下来会接彭江天为男主角的那部剧。
　　彭江天如今已经是国内炙手可热的男演员，既能扛收视率，又能扛票房，演技优秀又不端架子，是所有导演在考虑演员时的首选。
　　江浅予入行比彭江天早，如今身价却没彭江天高，女演员在演戏这条路，总要比男演员难走很多。江浅予以前还会感慨，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回房间擦了身子，又打开电脑做两小时自己的无料和周边，才去洗了澡，躺上床休息。
　　不拍戏的时间，除了休息，她就是研究这些看似跟演戏有关，又其实毫无关系的事情。
　　在这边休息了一个晚上，早上六点，江浅予自动从睡梦中清醒，尹颂就坐在床边看着她，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还以为自己脸上看起来有些脏。
　　尹颂因为她的动作有些好笑，低头抿着唇笑了一会儿，却没动，依旧坐在床角的位置，说：“起床了，今天不是还有工作吗？”
　　“对，又是新的一周了。”
　　江浅予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她动作还算快，一切收拾好，走到楼下，孟观情正在和尹硕吃早餐，看见她有些风风火火地下楼，喊她一起吃早餐。
　　江浅予摇头：“我不吃早餐的，已经习惯了，今天还要工作，先走了。”
　　她从进娱乐圈开始一直保持不吃早餐的习惯，其他两餐吃的东西也很少，一直保持着非常纤瘦的身材，为了上镜好看，也为了无论什么时候被狗仔或者媒体拍到都是很漂亮的样子。
　　她做得很好，到现在，她的生图依然很能打，让她的颜粉非常满足。
　　门口保姆车正等着她，坐上车她才发现邓艺恩在。
　　这倒是稀奇，邓艺恩除非是因为她要接新戏，或者有什么事情当即要解决，其他时候都不怎么管她。
　　江浅予：“出什么事儿了？”
　　邓艺恩：“要进新剧组了，过来看看你。”
　　江浅予挑眉，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对我还不放心？”
　　邓艺恩性格严谨，摇头说：“确实有半个多月没来亲自看看你的工作，顺便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我最近挺好的。”江浅予看着窗外快速拉扯模糊的风景，一边说，“吃好睡好，心情也不错。”
　　邓艺恩问：“晚上没失眠？”
　　江浅予怔了一下，说：“没有，最近休息得很好。”
　　她情绪因为这个问题低落了下去，但还是笑了一下：“而且睡觉时间还挺多的，昨天在吊椅上都能睡着。”
　　邓艺恩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前面开车的杨师傅：“浅予最近在车上睡觉时间多吗？”
　　杨师傅摇头：“不多，昨天坐车的时候心情挺好的，路上还有聊天。”
　　邓艺恩的关心有些莫名其妙，江浅予收回了目光。
　　“今天就进组吗？”
　　邓艺恩：“这次比较急，而且因为我这边一直压着，有点犹豫。”
　　她盯着江浅予的侧脸，又问：“你真的要接这个剧本吗？”
　　江浅予奇怪地问：“艺恩，你今天很奇怪。”
　　她决定接的剧本，从来不会后悔。
　　刚开始能接到的剧本还比较有限，但因为邓艺恩这个金牌经纪人，加上她长相和演技出圈，很快因为一部网剧的女二被大众熟知，自此可以选择的剧本变得多了起来，她几乎都是选自己能力范围内想挑战的角色。
　　她下意识回头，问在她视角里坐在后车座上的尹颂：“是不是你最近不给艺恩发工资，所以她都开始担心我是不是真的打算接这个冷门剧了。”
　　国内的悬疑市场一直不够热门，剧本虽然有，但好的并不多。
　　不过因为彭江天要演这部剧，从开始筹备到现在，这部还没开拍的悬疑剧已经上了好几次热搜。
　　她接这部剧也算是蹭了彭江天的流量。
　　但她只是镶边女主，拿到的片酬不算多。
　　邓艺恩说：“我觉得你最近话有点多，所以怕你在剧组乱说。”
　　江浅予捏着衣角的手指紧了紧，过了一会儿，转头说：“我尽量保持沉默。”
　　她刚进入圈子里的时候，情商虽然高，但性格刚直，还有些过分自尊，因此得罪的人不少。
　　那时候她还没认识尹颂，也只是一个跟在小经纪人手里的不知名演员。
　　稍微好一点的资源都轮不到她身上，她总是想进一个质量稍微高一点的剧组，而她当时的经纪人齐淼就在她耳边说：“你现在不珍惜着点你的长相，你想什么时候用你的优势？等你到了二十五岁，就算是你真的想去饭局，我都要考虑能不能带你去呢！”
　　齐淼是这个圈子里众多小经纪人之一，没多少资源，手上却有不少艺人，僧多肉少。可就算是这样，他看到江浅予的第一眼，依旧决定把江浅予签下来。
　　认识尹颂也是起于一场饭局，她还以为是哪个没出道的明星，那么优越的长相和气质，江浅予情不自禁地多注意了一会儿。
　　正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被齐淼强制大力地拽住了。
　　“你想干什么？”他压低声音却愤怒地说。
　　江浅予又要抬头，很快被齐淼强势地拉着走远。
　　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齐淼对她说：“你知道那是谁吗就敢往上凑？”
　　江浅予：“不知道。”
　　“那可是尹颂！”
　　齐淼说完，又瞪了她一眼，觉得她有点太不懂事了，还是太年轻，才存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尹颂，圈子里面没人不知道尹颂是谁。
　　两年前父母去世，他辍学回国继承家产，两年时间，已经将公司上下的事情料理妥当，并让公司上下一心，现今已经是非常杰出的年青总裁。
　　“你也别觉得我看不起你，但我们都得有点自知之明不是？尹颂是什么人？他从来不在咱们这个圈子里面找女伴，以前的女伴都是名媛千金。就算是找情人，也不会找咱们这些人的，你啊，就别想了！”
　　齐淼点着江浅予的头，试图敲醒她不清醒的脑袋。
　　江浅予跟着齐淼回到之前的包间，包间坐着的几个投资人，长相都很普通，除了普通，还有些油腻，在饭桌上喝酒，差不多就是吹牛逼的开始。
　　江浅予安静坐在一边，不想陪他们喝酒。
　　可这个场合，哪里轮得到她清高？
　　被齐淼压着给坐在最中间已经喝高了的投资人敬了三杯酒，江浅予的肚子仿佛被火灼烧，头昏沉下来，借口去洗手间从包间走出去，看到了准备离开的尹颂。
　　可能是那天喝的酒给了她冲动的勇气。
　　江浅予跟着尹颂的脚步，一路跟到了尹颂住的酒店楼层。
　　在尹颂就要进房间前，快跑了两步，拦下了他的动作。
　　尹颂对外形象一直都是温和的，但这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有事？”
　　江浅予挡着门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我，那个……”
　　尹颂冷着眼看她，眼里没有见到她长相的惊艳，也没有更多的情绪，西装笔挺的他此刻看起来更多的是冰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闭上眼睛，逼着自己下定决心，迅速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想跟着你。”
　　整层楼很安静，酒店走廊铺的地毯让人走在上面都不会发出声音，江浅予的心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不断下沉到更深处。
　　半晌，没等到尹颂说话，江浅予默默移开了自己站的位置，抿着唇退到英俊挺拔的男人身边，低着头等他进去。
　　尹颂没动，面前这个女孩的笨拙让他产生了点仿佛看到从前的他的同理心，让他想起了刚回国那段时间。
　　他说：“我不养情人，交女朋友会考虑结婚。”
　　“那你看我行吗？”她抬头，睁着一双揉碎了星光的眼睛，似乎是期待，但内心更多的是忐忑，她知道会被拒绝，却还是说，“我做你的女朋友。”
　　尹颂好笑，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说：“你是跟着我上来的，我让人送你下去。”
　　他没什么想救失足少女和对她讲道理让她走正路的心思，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声色场合，这样的事情他见到的太多，他从不入局，只是冷眼旁观，一切都是交易，与他无关。
　　之前没注意江浅予也是因为高层除了他还有别的住户，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其他住户的人。
　　江浅予穿着一条超短裙，吊带上衣，勾勒出她纤瘦但并不骨柴的身材，高跟鞋拉长了她的腿部线条，更显得她身子细薄。
　　在空荡的走廊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他打了酒店的前台电话，很快有人上来，走到尹颂身边说：“尹总。”
　　尹颂略一颔首，说：“带这位女士下去。”
　　“女士——”
　　江浅予打断了礼宾的话，问：“真的不行吗？”
　　尹颂没理她，只是朝礼宾扬了扬下巴。
　　江浅予跟着礼宾离开，没再不识好歹地在尹颂面前说什么，只是在电梯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没走进房间，背靠着墙摸出烟抽的尹颂。
　　他仰着头，头靠在墙上，微眯着眼，修长身姿被走廊的白炽灯拉长身影，烟叼在嘴边，低头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护着火点燃了烟，模糊烟雾映出他俊美的脸庞，有些孤寂又寥落的模样。
　　江浅予心突然动了动，仿佛踏进一片雪地，脚底潮湿，可她并不觉得寒冷。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江浅予收回目光，走进去。


第3章 
　　“浅予姐。”
　　小方叫醒她。
　　江浅予睁开眼，眼睛有些难受，但她只是闭了闭又睁开，没用手揉，出了保姆车可能会立刻有人拍照，她早上起来已经上过一次妆，只是浅眯了一会儿不会影响妆容，这会儿要是用手摸，倒是会有些难收拾。
　　这次的活动是剧组那边组织的见面会，江浅予走下车，到了会场后台，人来了不少，她坐在化妆台前，等着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涂抹。
　　旁边坐着女三，这次女二有其他活动，所以没过来。
　　女三是个圆脸的小姑娘，脸特别小，身高却比江浅予还高，笑起来甜甜的，转头问江浅予：“浅予姐，网上说你要去拍《六刑天》是真的吗？”
　　《六刑天》就是那部悬疑片的名字。
　　江浅予闭着眼：“嗯，下午进组。”
　　“这么着急？”
　　“他们邀请来得早，我犹豫的时间比较长，那边准备齐全了，所以提前开拍。”
　　“真好啊，我可喜欢彭老师了，可惜到现在我都没能和他合作。”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江浅予没有跟她继续聊下去，因为她的妆画好了，她跟着小方往外走。
　　小方：“这是这次活动的台本，浅予姐先看一下，一会儿到了台上，主持人还会提示的。”
　　江浅予接过台本，坐在等候房间的沙发上开始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
　　尹颂站在房间的右边角，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台本有要求亲密动作吗？”
　　江浅予摇头：“没有。”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眯着眼朝他笑，“不过有个问题问，我对另一半的幻想。”
　　尹颂笑，纵容她的突然兴起的坏心：“答案呢？”
　　江浅予笑意更浓：“齐皓是什么样子，我的幻想就是什么样子喽。”
　　尹颂并不恼怒，只是道：“看来下次应该让你少参加点活动，多演戏了。”
　　他说着这样开玩笑的话，却并没有动作，依旧站在原地跟她对视。
　　江浅予手指在台本上轻敲，“这是这部剧的最后一个活动了。”
　　尹颂：“听你的意思，还有点遗憾？”
　　江浅予笑起来，像只做了坏事的小猫，睫毛很长的眼睛因为笑意变得更有魅力，有些毛茸茸的感觉。
　　小方走进房间就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并没有低头看台本，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她低声说：“浅予姐，该上台了。”
　　江浅予点头，敛了笑意，跟着小方走出去。
　　这部剧现在正在热播，嗑她和男主演的cp不少，超话排名在前两天冲上了明星超话第一。这次活动主要是为了售后撒糖。
　　江浅予应对得还算轻松，男主演是她的后辈，虽然是后辈，但年龄比她要大一些，在片场对她很尊重，两个人相处也挺融洽。
　　活动快结束，主持人问：“我们都知道浅予演戏已经有八年了，这八年来你感觉自己对于另一半的幻想有变化吗？”
　　台本里面也有这个问题，她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回答说：“以前更喜欢稳重成熟的男生，现在喜欢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的大男孩。”
　　“哦？”主持人把目光转向男主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句话好像是皓哥粉丝的宣传词？”
　　齐皓适时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只是粉丝说着玩的。”
　　主持人一副嗑到了的表情，接着说下一个话题。
　　整个活动一个小时多一点，全部流程走完，江浅予甚至来不及卸妆，有些疲惫地坐上保姆车，去往《六刑天》的片场。
　　到了片场，邓艺恩先去带她见导演。
　　这部剧是一个纪录片导演和新人编剧，周敏涛头一次下海拍电视剧，面临的质疑不少，会请江浅予，只是因为江浅予从前演过的一个角色和这部剧的角色类。
　　“周导。”
　　邓艺恩先走上前先跟导演打招呼。
　　周敏涛还在跟编剧研究剧本，听到声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微胖的身躯往后转，见到了邓艺恩，笑着说：“哦，是小邓来了啊。”
　　邓艺恩笑着说：“周导。”
　　在接手江浅予之前，邓艺恩带的前一个视后江抒善跟周敏涛有过合作。
　　如今江抒善已经息影，只偶尔会应邀客串一两个角色。
　　周导跟她聊了两句，随后说起拍戏的事。
　　“剧本你们都看过了，我们明天开机仪式之后，第一个拍的场景是结局，浅予准备一下。”
　　邓艺恩跟着周导的视线一起看向江浅予。
　　江浅予立刻点头：“好。”
　　邓艺恩脸上常年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江浅予说话时语调温和了些：“你先回车上吧，我再跟周导聊几句。”
　　江浅予应下，跟小方一起回到车上。
　　小方：“浅予姐现在就开始看剧本吗？还是先吃饭？”
　　江浅予坐在车里的小桌子前：“边吃边看吧。”
　　小方：“我把今天的午餐给你拿过来。”
　　等小方把午餐拿过来，江浅予打开饭盒，一边吃草一边看剧本。
　　这次的角色是个男主的女朋友，也是罪犯带走之后唯一一个没下杀手的人，他带走她后，一直把关在房子里。在剧中，是她给男主传递消息，男主才有证据把罪犯绳之以法。
　　最后她被男主救了出去。
　　剧本中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给男主传递消息，等着男主和罪犯斗智斗勇。
　　男主柯津由彭江天扮演，罪犯季夕是圈内演糙汉出名的一个男演员扮演。
　　剧还没拍，就已经有人根据宣传的剧情嗑起了罪犯和警察的cp，所以江浅予才说自己是个镶边女主。
　　江浅予之所以对这个剧本感兴趣，是因为其中一段描写女主的状态。
　　——“她坐在空荡的房间里，房间所有的东西都被男人搬空了，地上还留着昨天她吃过饭没收拾的碗筷，和满地她用油画棒画过的纸，凌乱而灰暗。窗户很小，她看着窗外照进来的光在地上留下的影子，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双手抱着胳膊站立。她的心极其不安定，想到自己白天传递出去的信息，忐忑地等着男人回来。突然，她回过头，看见柯津正站在她身后朝她招手，笑容一如当年明媚。她的脸庞突然抽搐了一下，就要开口时，他的身影消失，只留下她提起的嘴角，僵硬地面对着眼前这个阴沉的男人。”
　　女主许静和季夕，柯津是小时候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只是季夕在十七岁那年，从小虐待他的父亲去世，他母亲卖了房子，带着他离开了这座城市。
　　八年后，许静和柯津刚订婚，第二天，许静被季夕绑架。
　　在季夕绑架许静之前，他已经实施过几次犯罪，手法残忍至极，警方一直在调查，却查不到犯人。
　　柯津是这起接连杀人事件的负责人。
　　江浅予刚把明天要拍的部分看完，听到车门被人敲响。
　　小方去拉开了车门，回头对江浅予说：“浅予姐，是彭老师。”
　　江浅予放下剧本站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彭江天微笑：“听说你过来了，跟你打声招呼。”
　　江浅予和彭江天合作的机会不多，两个人也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互动过，所以大众只知道两个人曾经是一个班的，但知道他们实际关系的人并不多。
　　江浅予对小方说：“你先出去吧，我跟彭老师单独聊聊。”
　　小方又看了彭江天一眼，点头：“好。”
　　“你最近气色看起来不错。”
　　这是彭江天开口的第一句话。
　　江浅予笑：“是啊，没多少工作，肉都养出来了。”
　　彭江天怔了一下，失笑：“哪有，十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是这么瘦，这几年更瘦了。”
　　江浅予回得很客气：“角色需要嘛。”
　　彭江天和江浅予是同学，高中时还曾经是情侣。
　　但是因为江浅予复读了一年，所以两个人不是同一届毕业生。
　　彭江天看着她，又低头看到桌子上放的剧本，说：“我接到这个剧本的时候，就觉得剧本中的女主角很适合你，正好导演当时还没确定女主演人选，我就给他推荐了你，你之前演过一部鬼片，在里面的形象和这部剧有点类似。导演当时还担心你会不会因为这部片太冷门而不接，我说你不会。”
　　江浅予意识到他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简单的打个招呼，只是道谢：“谢谢。我挺喜欢这个角色的，而且上部剧拍完之后休息了一段时间，正好看到了这个剧本，可能也是我们两个人的缘分。”
　　说着缘分，可她的表情并不生动，也没有真正动情，对彭江天的态度依旧客气得冷淡。
　　两个人当年分手不算和平分手，因为只是她单方面说了分手，但是彭江天不同意。
　　有一段时间，江浅予一天能收到彭江天二三十个电话，最后不得以，她换了电话号，这才绝了彭江天的念头。
　　彭江天却因为江浅予这句话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暗下去。
　　“浅浅，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
　　江浅予已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能和你再次合作我挺开心的。”
　　保姆车内很安静，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照在桌子上，给这部有些暗沉的剧本添上了几分光彩。外面看不见车里的情况，小方站在门口等着彭江天从车里出来。
　　“我喜欢你。”
　　彭江天说。
　　“我一直都忘不了你，四年前你拒绝我是因为尹颂，但现在……现在……”
　　彭江天面容染上沉痛。
　　“……他已经去世两年了，浅浅。”
　　江浅予抿着唇，手指蜷缩了一下，听着彭江天有些颤抖的声音继续说。
　　“……你应该看看你身边的其他人。”


第4章 
　　江浅予沉默着，空气安静仿佛寂静的河水，在流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阳光突然被乌云挡住了，车内的光线一转，变得有些暗淡。
　　她抿了抿唇，说：“我现在只想拍好这部戏。”
　　彭江天眼睛红着，嘴唇有些颤抖，放在桌子上的手指也在颤抖，为了掩饰自己的颤抖，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垂在身侧。
　　彭江天的长相偏俊朗，整个人透着几分正气，就连演戏也从来没有演过反派角色，之前接的戏不是深情男二就是正直男一——长相限制了戏路，但也奠定了他的主角命。
　　“我失态了。”彭江天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哽咽，“对不起。”
　　江浅予摇头，情绪淡淡，脸上的表情虽然忧伤，但没到难过的程度，反倒安慰他：“没关系，你说的是事实。”
　　“谢谢你向导演推荐我，剧本我很喜欢，我尽力演好这部戏不让你难做。”江浅予说，“你应该还有其他的事吧，我就不留你了，准备睡个午觉。”
　　这是赶人的意思，彭江天点点头，再次说：“对不起。”
　　他垂着头离开了保姆车。
　　江浅予叹了口气，又跟从外面走进来的小方说：“我休息一会儿，醒来继续看剧本。”
　　小方点头：“好的浅予姐。”
　　保姆车有床，江浅予躺上去。
　　高中毕业后再见到彭江天，她已经是二线女明星，彭江天是新晋流量小生，他们合作拍一个手机的宣传片。
　　彭江天会进娱乐圈只是机缘巧合，一个同学把他的大学毕业录象发到了网上，网友纷纷惊叹他长相和才华并重，有经纪公司签他，他本来想拒绝——可发现江浅予进了娱乐圈，于是同意了签约。
　　签约后，因为他在网络上的热度，公司很重视他的价值，给他接了两部偶像剧，一部古偶，一部现偶，一个深情男二，一个忠犬男三。
　　他在里面表现不错，演技也算是可圈可点，粉丝暴涨到了八百多万，正式踏入小生行列。
　　江浅予没想到彭江天这时候还记着自己。
　　那天正好尹颂送她到拍摄场地，江浅予本来已经打开车门走出去了，突然又绕回去敲开了尹颂的车窗，对上他略带疑问的眼睛，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尹颂心情不错，嘴角带着唇印也没立刻抹掉，顺手给她理了理头发，温声道：“去吧，我下午过来接你。”
　　江浅予笑得开心：“知道啦，你去工作吧。”
　　和他告别走进摄影棚，江浅予一眼看到了彭江天，正坐在椅子上接受着化妆师的涂抹。
　　江浅予没先打招呼，她以为彭江天已经忘了她。
　　——已经分手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没有必要花心思记着前女友。
　　她因为来的时候已经化了妆，之后补妆的时间没那么久，彭江天化妆时间也不长，很快化妆师给两个人化好妆离开。
　　江浅予注意到彭江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招呼，就听到彭江天说：“你好像很不想见到我。”
　　江浅予怔了怔，露出笑容：“没有。”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彭江天又说。
　　“……”
　　坦白说，彭江天的这两句话给江浅予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她很担心今天的拍摄会不会顺利完成，因为这时候彭江天已经红了眼。
　　这么些年，他居然一点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情绪化。
　　“没有。”
　　她很少言，以前的江浅予跟现在好像完全两个人。
　　如果不是她的样貌和声音没怎么变，彭江天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嗯。”她回得毫不犹豫。
　　彭江天眼神暗淡了下去，“我知道了。”
　　江浅予自认自己做到了一个非常合格的前女友应该做的事情——就像死了一样。
　　当年说分手虽然有点仓促，但她也给足了理由——因为她太缺钱了，所以没办法谈一段有情饮水饱的恋爱。
　　高中她唯一的亲人罹患重病需要钱，可是她筹不到钱，家里又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变卖，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婆离世，她却毫无办法。
　　而那时候作为男朋友的彭江天，不仅没有办法给她安慰，甚至时常自己泪失禁，在她面前哭得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亲人罹难的人。
　　江浅予知道彭江天善良，但是那时候的他不仅给她提供不了金钱帮助，甚至连精神抚慰也没有办法给她，有时候还要江浅予反过来安慰他。
　　所以，江浅予和他提了分手，非常果决迅速不留情面，彭江天接受不了，但也只能接受。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江浅予摆明了不想跟他叙旧情，但彭江天心里仿佛有惊涛骇浪，让他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其实……现在我已经有钱了。”他又说。
　　有钱了，然后呢？
　　江浅予思考了一下，淡声：“恭喜。”
　　彭江天抿了抿唇：“如果你分手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
　　江浅予没说话。
　　化妆间的门被尹颂推开。
　　江浅予看到他，立刻站起来，原本平淡的表情染上笑意，“你怎么突然上来了？”
　　尹颂把手里的手机递给她：“你忘记东西了。”
　　江浅予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果然没找到的手机。
　　“我都没注意。”江浅予说，眉眼弯弯，就要去拿手机，“怎么不让助理送过来，还专程跑上来。”
　　尹颂手躲了一下，让江浅予的手扑了个空，扬了扬下巴，另一只手非常有意识地护住了江浅予的腰，嗓音含着几分笑，“不介绍一下？”
　　江浅予才意识到尹颂在意的是什么，但她刚刚也没跟彭江天聊几句，没想到尹颂会在意，她转身说：“彭江天，我高中同学。”
　　随后转身朝彭江天介绍：“尹颂，我男朋友。
　　她站在尹颂身边的姿态很自然，好像这样的动作她早就做过了上万遍。
　　彭江天有些哽咽：“你好。”
　　尹颂风度翩翩：“你好。”
　　随后低头和江浅予咬耳朵：“只是高中同学？”
　　江浅予摸了摸自己被男人气息扰得发痒的耳朵，拉着他走出化妆间到隔壁的休息室。
　　“前男友啦，还是前男友。”
　　尹颂捏了捏她鼻子，动作亲昵自然，“没想到小江女士男性缘这么好，只是出来拍个宣传片就能碰到前男友。”
　　“……哪有。”她小声辩驳，“说得好像你没有前女友一样。”
　　“看来小江女士很心虚，这么快就开始翻旧账了。”
　　“我这个也是旧账。”
　　“嗯，但谁让我今天才知道。”
　　尹颂不紧不慢地跟她斗嘴，情绪没怎么激动，倒是让江浅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
　　男人真幼稚！
　　江浅予恨恨地想。
　　“……你这是什么表情？觉得我小题大做？”
　　“……”江浅予抿唇。
　　尹颂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我猜的是真的了。”
　　“我只谈过这一次啦，而且当时年龄还小嘛，他长得好看的，对我也好，所以就……”
　　“所以你就答应和他在一块了。”尹颂补充完了她没说出口的话，又说，“后来分手是发现他只有追你的时候对你好？”
　　江浅予摇头：“因为我们当时太年轻了，所以发生一点波折都会承受不起。”
　　尹颂观察着她的神色，似乎在确认她所说的真实度，最后只是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现在你的脑袋里是我还是他？”
　　“……？”
　　“回答呢？”
　　“你啦。”江浅予诚实道。
　　尹颂抿着唇笑，揶揄：“我一直以为你没谈过恋爱……毕竟小江女士是个连接吻都会脸红的小女孩。”
　　“我们当时都是高中生，很纯洁的好吗？”
　　“嗯，是我不纯洁，我跟前女友接过吻。”
　　江浅予拍拍他的肩膀，煞有其事地说：“没关系，你放心，我不嫌弃你。”
　　尹颂好笑地拍拍她的额头：“贫嘴。”
　　江浅予撅了撅嘴，摸着额头，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助理喊她的声音。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工作了。”
　　她翩然转身就要离开，又被尹颂拉着回去，从背后抱了住她，下巴阖在她额头，有些依偎的意味。
　　“拍完早点回去？”
　　“咦？你吃醋？”
　　“嗯，你和他相处时间久，我吃醋。”尹颂抱着她，声音转了几转撒娇，“好不好嘛？”
　　江浅予笑得不行：“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你的员工知道，可能以为你灵魂换人了呢。”
　　尹颂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不会有别人看见，我这一面只有你才能看到。”
　　江浅予转身拍拍他的肩：“好啦，我真的要去工作了，工作结束就回去，不会让你吃醋太久。”
　　尹颂笑着松开她。
　　江浅予从他怀里出来走到门口，又像只蝴蝶一样飞到他眼前在他下巴处亲了一下。
　　“乖啦，我去上班了。”
　　和尹颂在一起的时间，江浅予很容易忘记自己是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日常相处中，两个人的角色仿佛对调，在她面前的尹颂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受过磨难的年轻人应该有的样子，他不像是外界所熟知的那样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也不是一个戴着温和假面的成熟男人。
　　他在她面前，有些脆弱，有些破碎，有些二十几岁刚脱离稚气不久的莽撞，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热血之处。
　　——没有人知道他以前也是一个喜欢《海贼王》，向往宇宙，想从事卫星设计的大男孩。
　　从睡梦中醒来，江浅予还有些恍惚，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站在不远处桌子边的尹颂，露出微笑：“我的运气好像一直都挺不错的，对吧？”
　　尹颂轻声笑：“当年是谁哭得像只小花猫一样在我怀里说自己运气怎么那么差的？”
　　江浅予歪头想了想：“可能我把所有的运气都拿来遇见你了吧。”
　　“好久没听到小江女士说情话了。”
　　“……哪有。”江浅予眯着眼睛笑得带着几分迷茫，又似乎有些怀念，“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说情话不觉得害臊啊？”
　　“都老夫老妻了，说情话是合法合规的，谁会嘲笑？我帮你骂回去。”
　　“噗嗤……”江浅予收起笑意，看了眼窗外，又说，“还以为我睡了好久，我好像又做梦了。”
　　尹颂问：“梦到了什么？”
　　江浅予认真想了想，摇头：“记不起来了。”
　　尹颂：“那就不想了，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再看剧本？”
　　江浅予露出些许苦恼：“其实我还没想好解决怎么演。”
　　“哪里没想好？”
　　“女主再次见到男主的时候，剧本里写她脸上充满了喜悦。”江浅予手指停留在剧本上，“可是我想了又想，总觉得她不应该只有喜悦，应该还有一些别的情绪。”
　　“比如呢？”
　　“比如她的另一个竹马就要坐牢的遗憾和复杂，重新面对这个世界时的恐惧，和对男主的想念以及颤抖。”
　　“或许可以跟导演还有编剧聊聊？”
　　“我再想想。”江浅予说，“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新人编剧写的剧本了，可能男性编剧，他刻画男主用的笔墨比我这个女主多太多了，可是我看到这个剧本，看到的并不是男主如何聪明如何与反派斗智斗勇，我只是想到了女主被关在那样一个密闭的房间那么多天，却除了给男主传递消息之外，并没有和罪犯做太多的斗争，当时她在想什么。”
　　“是斯德哥尔摩还是其他什么，我现在还没想清楚，我只是觉得，剧本里的许静仿佛是一个木偶人，她被要求着这么做，可是她的内心并不是这么想的。”
　　“再次见到她的竹马，以及知道是自己的竹马绑架了自己，他们当时是那么好的朋友，她想到的第一个想法是想逃，而不是好奇为什么自己的竹马将自己关了起来，我觉得很奇怪。我知道女主选择逃是对的，可是这样的她似乎完全不再记得季夕，也将自己过去的一部分感情忽视了，我感觉很别扭。”
　　“如果我演的时候也是这么演，我应该也会演得很出戏。”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江浅予听见尹颂问。
　　“如果是我，我应该会和他谈谈。”江浅予思考了一会儿，认真说，“当年的感情那么美好，虽然很久不见，但再次见面也应该会有一些怀念和怅惘，知道是他将自己关起来，虽然害怕，但也不会只想着逃出去，她会试图和季夕聊天，试图问为什么，试图将着一切大事化小。”
　　“很有道理。”尹颂说，“你口中的她，听起来更让人感到这个角色的魅力。”
　　江浅予笑他：“你不觉得这样的女主角不够明智吗？”
　　尹颂嗓音温和：“不会，衡量事实与衡量感情都有同样的效果，虽然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但是这样才最符合她当时的状态。”
　　江浅予笑着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正聊着，江浅予听到外面小方喊自己的声音。
　　“浅予姐，导演组那边说今天大部分人都到齐了，要一起出去吃个饭，投资人也会来。”
　　江浅予看向尹颂。
　　尹颂说：“去吧。”
　　江浅予：“别吃醋哦。”
　　尹颂依旧不远不近地看着，笑道：“所以记得早点回来。”


第5章 
　　江浅予走出保姆车，小方正站在车门口等着她。
　　“这次来的人很多？”
　　正是黄昏，天边有浅浅的紫粉色，层层弥漫，很漂亮。
　　小方：“说是演员会去二三十个人。”
　　这个规模，确实算是很多。
　　一般导演组请吃饭，最多也就是十几个人在一起聊聊演戏的事情，二三十个演员，基本主演都会在，甚至可能到了这边的重要演员都会过来，加上投资人，正好坐两桌。
　　江浅予其实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好在现在大多数时间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在这样的场合弯腰，所以也不是不能接受。
　　何况处理好跟投资人和导演的关系，对她也有好处。
　　“嗯。”江浅予又问，“彭江天也去吗？”
　　小方摇头：“不知道，不过是艺恩姐让我过来喊你的。”
　　邓艺恩既然要喊她，就证明她自己会到场。
　　这倒是让江浅予有点惊奇。
　　邓艺恩有自己家里作背景，不需要弯腰。她也不喜欢参加任何饭局，自从邓艺恩带她之后，江浅予自己也很少再参加饭局，像是邓艺恩自己来喊她过去吃饭的事情倒是头一次。
　　“嗯，走吧。”
　　江浅予拨了拨头发，又眨了眨有些雾蒙蒙的眼睛。
　　小方跟在她后面，没听到她说话，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邓艺恩的决定她也很奇怪，但是她一向相信邓艺恩的选择，这次也不例外。
　　饭局定在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酒店有点规格，从门口进去先是一个很大的游泳池，江浅予坐在导演组派送过来的车上，没什么说话 的心思，面容平静甚至有些冷淡。
　　司机从后视镜观察江浅予的表情，似乎想聊点什么，又收回了目光。
　　江浅予其实只是在考虑明天的戏要怎么演。
　　她在想工作的时候，总是会显得过分冷漠。车窗外天已经变成了雾蓝，遥遥挂着几颗暗淡的星，月亮半弯，略有些冷清的色调。
　　江浅予身上还披着淡粉色丝巾，里面穿白色衬衫和一条有些棉麻的白裙子，衬得她多了几分温柔。
　　从包间走进去，江浅予看到彭江天正在和导演聊天，她朝他点了下头，随后走到邓艺恩身边坐下。
　　江浅予：“你们怎么过来得这么早？”
　　邓艺恩小声说：“聊完就直接过来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这家酒店的菜味道还不错，喊你出来一块吃，你最近都在吃草，偶尔也该换换口味。”
　　江浅予舒了口气，笑道：“还以为喊我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
　　“也算是有。”邓艺恩说，“这次有几个投资人你可以过来见见，最近有几个新的剧本，这几个投资人都有意向，来见见对你没坏处。”
　　江浅予点了点头：“好。”
　　邓艺恩：“别紧张，你就算是坐在这儿一句话不说，这些人也不会怎么样。”
　　江浅予低声：“嗯。”
　　投资人虽然和她们坐一桌，但是距离很远，离他们最近的只有彭江天。
　　最开始跟着投资人打了声招呼，相互称呼了对方。之后江浅予就坐在凳子上等着菜一碟碟端上来，一样样尝一点，很快就吃饱了。
　　对面坐的几个男人已经喝了起来，彭江天拒酒不及，脸已经有些红了。
　　他喝酒很容易上脸。
　　包间内烟气弥漫，江浅予鼻子有些不舒服，拉了拉身上的纱巾，转头注意到另外一桌的一个女演员正坐在制片人身边，制片人的手已经快要从她的领口插//进去，表情有些难看，又不得不忍受。
　　她恍惚了一瞬，抿了下唇，收回目光，再看向邓艺恩。邓艺恩跟身边的另外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交谈，依旧面无表情，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浅予觉得现在的她似乎有些焦躁。
　　贴近邓艺恩在她耳边说：“我去趟洗手间。”
　　邓艺恩转头：“快去快回。”
　　江浅予拉了拉自己的身上的纱巾，从桌子边绕过，走到那个正在被制片人骚扰的女生身边，说：“我去洗手间，你跟我一块去吧。”
　　虽然是略有些指使的话，但女生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站起身跟着江浅予往外走。
　　走出包间，彻底隔绝了烟味，江浅予眼前才变得清明了一些，没有再理会身边跟着她走出来的女演员，往洗手间走去。
　　女演员站在原地踌躇了下，跟上了江浅予的脚步，一直走到洗手间才说：“谢谢。”
　　江浅予问：“我准备进去，你也要一起进去吗？”
　　“我……我不进去了，我等你出来。”女演员又说，“我叫段小茹。”
　　江浅予颔首，越过她走进了洗手间。
　　明明已经习惯了这个圈子的利益至上和冷漠，但是这一刻——
　　站在门口的女演员吸了下鼻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
　　她还以为自己跟过来参加这个饭局就已经准备好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了，没想到还是会承受不起。
　　还好江浅予拉了她一把，她想。幸好江浅予拉了她一把。
　　她也许也习惯了圈子里这些事情，却还是愿意帮她。
　　段小茹目光往洗手间里面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有些五味杂陈。
　　-
　　江浅予并没有要方便的意思，只是呆在包间有些闷，单纯想出来透口气。
　　尹颂站在略靠门口的位置，温柔地笑着看她，问：“刚刚怎么会突然想帮她？”
　　“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我们第二次见面。”
　　江浅予眉眼漾起浅浅的笑意，“我当时那个样子，应该也是和她现在一样难堪。”
　　“没有。”尹颂说，“你比她脾气硬一些，就算我那天不帮你，你也不会让自己成为一道饭局上的菜品。”
　　江浅予认真道：“但那样，我恐怕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了。”
　　“她……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和尹颂的前两次见面，都不是很美好。
　　第二次见面，是她妥协，就要被送上投资人的床上。
　　先是下午吃饭时陪酒，江浅予酒量还不错，喝酒也不会上脸，尽管喝醉了，在其他人看起来也依然很清醒的样子。
　　因为这样，她被灌的酒更多。
　　被投资人和经纪人扶着从包间往外走准备去电梯，她脚步踉跄，不太情愿。
　　就是这时候，她再次看见了尹颂。
　　尹颂这天的情绪看起来还不错，可能是今天的工作比较顺利，也可能是遇到了其他什么开心的事情，江浅予不知道。
　　投资人和尹颂笑着点头打招呼，尹颂目光冷漠地从三个人身上扫过。
　　酒店饭厅的灯光比较晃眼，江浅予的眼睛有些酸痛，走到尹颂身边的时候，像是心里有一道声音驱使她，她伸手拽住了尹颂的衣角。
　　尹颂敏锐地感知到这份力道，停下了步伐。
　　齐淼发觉到江浅予的动作时，目光恨不得化成利剑穿破她的皮肤。
　　江浅予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有没有认出自己就是上次那个毛遂自荐被拒绝的女生。
　　眼前的人有几个重复的影子，她脚步虚浮，想往尹颂身上靠，能够发出的声音很小，只是不断地重复着——
　　“帮帮我，帮帮我……”
　　齐淼的拉着她胳膊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江浅予捏着尹颂衣角的手指渐渐松了力气，刚刚浮现起的希望就要灰灭，突然感受到了腰间的力道。
　　……是男人温厚宽大的手掌。
　　投资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尚且清明，之前给江浅予灌酒，几乎都是看着江浅予喝，自己才抿一口，总不能把人拐上床，结果自己不行了。
　　“尹总。”他笑着搓了搓手，说，“您要是中意，我就……我就先走了，我们明天再聊？”
　　尹颂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软绵绵醉倒在自己怀里好像全无行动能力的人，再次抬眸，喉间溢出一个音节：“嗯。”
　　投资人顿时有些惊喜，一个自己只是有些心动的女演员而已，要是真能搭上尹颂这艘大船，还愁没有以后心动的女明星吗？
　　齐淼站在江浅予身边，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留下还是应该离开。
　　但他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很快，投资人就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急忙拽着他离开了。
　　察觉到两个人都离开，江浅予在尹颂怀里努力眨了眨眼睛。
　　半晌，就在她思考自己应该怎么感谢他的时候，听见头顶温淡嗓音问：“还不起来？”
　　江浅予猛地往后倒，差点摔倒，又被尹颂拉了一下，扶着她站直了身体。
　　“需要我叫个车送你回去吗？”他问。
　　很绅士，也很冷漠。
　　似乎搭救她只是顺手而为之，他并不因此而产生傲慢和虚荣，依旧没有对她的行为进行劝诫，甚至看着她的表情也没什么得意和厌恶。
　　走廊上的人不多，这间酒店这会儿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值得人惊奇，有人经过目光也大多数落在尹颂身上，而非她。
　　尹颂在这些人眼中的价值远远比她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要高得多。
　　“谢谢你。”酒意上头，江浅予先是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随后晃了晃，站直身体，又说，“尹先生，我上次的说的事情是真的。我想当你的女朋友，您可以考虑一下吗？”
　　江浅予垂着眸，眼前的场景模糊，但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相信面前的人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只是沉默了好半天，她站得腿都有些麻，才听到尹颂说：“以你目前的情况，我们这时候适合谈这件事情吗？”
　　江浅予抬头，倏然对上尹颂深不见底的眼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但是我能见到你的机会太少了，如果我现在不说，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也许我就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
　　再次迎来一阵沉默。
　　江浅予心不断下沉，低了低头，见好就收说：“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我先走了，不用你帮我叫车，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尹颂没有再开口，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离开。
　　她走得晃荡，似乎走两步就会摔倒，但她又好像踩得很稳，所以虽然有些弯弯绕绕，但始终没有跌倒。
　　身边正好走过一个服务生，尹颂拦住他，递给他一叠钱：“送那位女士坐上车。”
　　服务生拿着尹颂给的小费，立刻应下了他的要求。
　　可能是没想到这天会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尹颂站在原地许久，低头笑了一声，才提步往楼上走。


第6章 
　　“……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我当时站在你面前向你自荐，你是怎么想我的？”
　　江浅予靠着窗户，风从罅开一条缝隙的窗吹进来，撩拨她的长发，有些轻缓的飘忽，窗外夜海蓝的天有些冷清。
　　尹颂笑着，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和她隔着一段距离，说：“我当时么？觉得我们之间是有一些缘分，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你还可以有其他选择。”
　　“我没有救你，救你的只是你自己。”
　　他站在原地，白衬衫黑西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冽，和人相处带着强烈的距离感，可是有不让人感觉冷漠。
　　江浅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粉色的指甲根部有一圈月牙的白色：“我当时不相信你真的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谈恋爱会考虑结婚，我以为，你只是不接受送上门的人。”
　　尹颂摇头：“非必要，我不会撒谎。”
　　江浅予笑了笑：“我相信。”
　　她不会不相信，尹颂不会骗她。
　　从认识开始，尹颂就没有骗过她。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尹颂问。
　　“再等两分钟。”
　　两分钟真的只是两分钟，两分钟后，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往外走。
　　她懂得休息的道理，即使对现在的她来说，休息更像是一种逃避，逃避现实世界，让自己整个人处于一种脱离世界的感觉，这么安静地等一会儿，再鼓起勇气去处理现实生活中的事情。
　　这个习惯她忘记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只是等她发现，就已经有了这个习惯。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江浅予这么对自己说，于是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这一点。
　　站在门口等的段小茹以为她在讲电话，看见她出来时心情不错，想到刚刚听到的模糊的声音，想了想，可能是江浅予男朋友。
　　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江浅予毕竟不是idol出身，身为演员，年纪这么轻已经拿到了视后，谈恋爱真的不需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于演员而言，能为她自身说话的永远只有她的作品。
　　回到饭桌上，江浅予没看见邓艺恩。
　　“艺恩呢？”
　　小方很快从角落走到她身边：“刚刚跟一个投资人出去了，还让我跟你说，你回来不想在这儿呆着可以先走。”
　　作为江浅予的助理，她不会遇到别人的刁难，所以坐在角落只是不停地吃东西。
　　这家酒店的饭菜确实好吃，菜式新颖，还有特色。
　　小方吃得很满足。
　　江浅予点点头：“那就走吧。”
　　她又走到彭江天和导演身边说了一声，他们问：“这么早就回去了？”
　　“再回去准备准备明天的戏。”
　　彭江天笑：“浅予这么认真，难怪演戏从来都不会有懈怠的时候。”
　　江浅予依旧笑着：“靠这个吃饭，怎么能敷衍。”
　　周导露出八颗牙齿笑了一下：“这话可是对的，在这行吃饭还敷衍，注定是走不下去的。”
　　江浅予很容易便脱身走出剧组。
　　她如今身价高了，那些从前发生得出乎平常的事情也变得鲜见，从这边直接坐车回到了酒店，杨师傅已经把保姆车开到了酒店门口，江浅予走上车拿上剧本，回到酒店继续看。
　　尹颂问：“你准备好要把自己的想法和导演说了吗？”
　　江浅予回答：“嗯，我明天会说的。”
　　周导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不容商量的人，只是怕新编剧会有些恃才傲物，这才是她会考虑的事情。
　　在这一行混从来都不容易，一个新人编剧第一个剧本就能让纪录片导演想改行，足以说明这个剧本的潜力，而她的质疑，从某些方面来说，未尝不是对编剧天赋的质疑。
　　再会说好听话的人，说出的话是拒绝，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你今天吃的东西不少，一会儿要运动吗？”
　　“要的，这部剧的女主应该非常瘦，虽然化妆有一部分的效果，但是我如果穿很薄的衣服看起来不够弱，也会演得很滑稽。”
　　江浅予本身已经很瘦，这段时间已经又瘦了五斤，瘦得骨头都凸出来，脱掉衣服更是肩胛骨明显，嶙峋如山峦，可她的面容又那么有灵气，看到她就会让人想到清晨，雾气，以及傍晚来临时的湖泊。
　　“你已经很瘦了。”尹颂说，“导演今天见到你的时候没说吗？”
　　江浅予摇头：“今天虽然见了，但是他更多的是和艺恩聊天，我们两个人只是打了招呼。”
　　周导本人看起来还是有些严肃冷漠的，以前拍纪录片的时候镜头内外都显得过分冷漠，如今拍电视剧，跟主演都不是很热情，从在饭桌上跟彭江天说话的语气来说，也不算很热情。
　　“听起来你跟他没说过几句话。”尹颂说。
　　江浅予点头：“对。”
　　“你怎么能肯定你的提议不会被他立刻否决掉？”
　　“今天我说要早点回来继续琢磨剧本，他笑了，应该是肯定我的态度，虽然之前没怎么聊过，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认真的人，所以只要我是认真研读过剧本，就算我解读的女主角是错误的，他也不会非常生气。”
　　“你没问艺恩？”
　　“艺恩今天好像有点焦躁，我没跟她说太多话，去了一趟洗手间回去她就离开了。”
　　“看来我下次应该好好问问艺恩，到底是怎么带你的，居然现在当起了甩手掌柜。”
　　江浅予笑起来：“艺恩早上还问我是不是真的要接这部戏呢，是不是你最近给她开的工资低了，她觉得这部戏我赚得不多才不想让我接。”
　　“苍天可鉴，她是公司的董事，有公司的股份，不是靠我给她发工资的。”
　　尹颂正站在酒店房间台灯旁边，江浅予坐在床边，目光柔缓地看着他笑。
　　“那看来是因为我给公司带来的收益不够多了。”
　　尹颂摇头笑：“当年我让她接手你的时候，她可一分钱都没跟我要，直接就答应了。
　　江浅予：“真的吗？”
　　尹颂：“嗯，只给了百分之三的股份。”
　　“……”江浅予红了脸，“你消遣我！”
　　尹颂：“我可没，这是事实。”
　　江浅予抱着剧本不再看他，低头继续看剧本。
　　尹颂站在原地，笑着看着她。
　　看了会儿剧本，江浅予拿出手机又看了眼自己上次更新动态下面的评论，切换到自己的私人账号。
　　她的私人账号所有内容都是仅自己可见，上次更新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她上部戏刚拍完，发了个vlog给自己庆祝。
　　她给自己庆祝的方式比较特别，相当于一个对自己的复盘，整理一下自己演角色时的感悟和体会，说说自己学到了什么，正好思考一下下次演戏应该怎么改进。
　　这已经变成了她每次在拍戏前和杀青之后的必备项目。
　　打开摄像头，江浅予将镜头对着自己，开始录像。
　　“这次接到的这部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她的声音低低缓缓，咬字清晰，普通话也很标准，都是她之前苦练的结果，因为是陈述自己而不是说台词，所以她并没有带太多的感情，更趋向于最平静，最客观的语调。
　　“虽然不是我第一次接刑侦剧，但是这次的剧本却是我最近两年最感兴趣的剧本了。好像自从我过了二十五岁之后，我就开始感觉到我对于很多事情产生了漠然的感觉，所以也越发难以被打动，虽然在演戏的时候尽力克服，导演也并没有说我的问题，但我自己却知道，跟以前相比，我演戏没有那么投入了。”
　　“这部戏的女主角色很打动我。她让我想起了一些我很久没有想起来的事情。我的高中，我很少回忆从前的事情，更加很少回忆我的苦痛。高三上半学期，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去世了。那段时间我整个人浑浑噩噩，我把我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丧事结束，我甚至还没有回过神，街坊邻居对我很好，也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可是对于他们我却每次连一个笑容都没有办法扯出来。”
　　“那段时间我学会了怎么把我自己本身的一部分隐藏起来，但我看到这个剧本的时候，却发现，其实有时候有时候坦言自己，也无妨。”
　　尹颂：“觉得自己成长了吗？”
　　江浅予目光朝尹颂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一下，点头：“嗯，是有这种感觉。”
　　“我以前总会有一种很中二的感觉，以为自己经历过亲人的生死就是看透了生命，懂得了绝望，但最近我越来越感觉到我从前的幼稚。我好像懂得了承受这些加诸在我身上的不能承受之重，也懂得怎么和它们相处。”
　　“听起来很厉害。”
　　“你夸得好不走心啊。”江浅予转回头跟他说话，“你明明早就懂得这些，以前看着我是不是觉得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怎么会？”尹颂非常讶异，“我又没什么特殊癖好，你只是人生的阅历和我不同，但你本身还是一个成年人，我不可能把你当孩子看。”
　　江浅予摇着头啧啧感叹：“看来尹总放在言情小说里，也不是一个吸引人的霸总。”
　　尹颂：“怎么说？”
　　江浅予：“爱一个人就自愿承担所有外界的波折，让自己爱的人变成一个生活在乌托邦的孩子，会说一句台词，‘一切都有我在。’”
　　“听起来不是谈恋爱，而是在给自己养孩子。”
　　尹颂评价。
　　江浅予笑出声。
　　尹颂说：“我爱你，但是你并不是依附我而存在的人，我在或者不在，你都有生活的权利，不会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你就要遇到任何痛苦都会被击垮。”
　　“我们是并肩前行的人，在我们聚沙成塔的爱意里，我们不会失去自己。”
　　“是……不会失去自己。”
　　江浅予关掉了摄像头，低声喃喃。
　　-
　　第二天一早，江浅予喝过水从房间走出去，跟着小方坐上保姆车前往拍摄地。
　　彭江天到的很早，他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今天居然还到这么早，江浅予走到他身边跟他打招呼：“这么早？”
　　彭江天：“没怎么睡，正好演今天的戏。”
　　江浅予注视着他眼底的乌青，注意到他的面庞有些憔悴，点了点头，随后客气关心道：“注意身体。”
　　彭江天笑了，他笑起来很阳光。
　　“知道了。”
　　江浅予也笑了一下，随后说：“我去找导演聊一下今天的戏。”
　　彭江天：“正好我也想听听导演怎么说，我们一起去。”
　　“我有点想法，但是不知道导演会怎么说。”
　　“嗯？说来听听。”
　　“我觉得女主在被解救的那一瞬间，希望和开心不会比恐惧和彷徨多。”
　　人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待的时间过长，会在这期间逐渐生出对外界的恐惧，像是一种返祖现象，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期待会比重新走出去更多。
　　江浅予曾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
　　她演戏偏体验派，很容易将主人公带入自己，每个角色都像是她，却不完全是她，也都不是她，却都像不同世界的她。
　　彭江天目光在江浅予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自若转回头，眼眶又有些红，抿了抿唇，将手指揣进裤兜，没有说话。
　　眼前的人看似完好无损，但又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东西，彭江天自觉自己看过的书学过的词语不够多，不足以形容目前的感受。
　　周导正在看着工作人员调试机器，看到江浅予和彭江天过来，笑着说：“过来了。”
　　彭江天点了一下头，说：“浅予过来跟你聊聊今天的戏，正好我也听一下，调整一下我自己的状态。”
　　周导很果断，毫不犹豫道：“可以啊！”
　　他虽然第一次拍电视剧，但是以前做副导，和导演助理的时候，也看过不少，这次的主演一个比一个敬业，对他来说是好事。
　　“浅予对这段戏有自己的看法？”
　　他问。
　　江浅予：“嗯，我仔细看了几遍剧本，里面对女主的人设和内心活动都很模糊，我自己的感觉是，女主的内心会直接映射到她的表情上，从她的经历来说，她从小生活富足，家庭环境也和睦，这会造就她的天真和直白。”
　　“所以被解救出来之后，她内心对季夕，一定还有一些可惜和怜悯，对男主的期待虽然也有，但是不会占据全部，并且她会在被关在房间的过程中，不断地思考这件事情，许静是一个善良的人，以前季夕被母亲带走的时候，许静就想过季夕的生活以后会怎么样，她在那个时候会担心季夕，那么再次见到季夕，就算是季夕将她关了起来，她也会好奇为什么会这样，在得不到答案之后，内心应该会非常摇摆，一方面希望自己出去，另一方面应该也并不想季夕受到太严厉的惩罚。”
　　“她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因为黑暗同时也会滋生出一些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怯懦，比如‘走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人们会怎么看待我’，‘以后会怎么样’……她是人，人之所以不是机器，就是因为人会思考，而思考在一定程度上会让人不那么勇敢，所以才会有人说，明明知道会失败依旧会去做，才是真正的勇敢。”
　　“她看到柯津时，有想念，也会有开心，也许情感涌上心头会让她的眼睛泛出泪花，她的情绪不应该是一眼望到底的，而应该是层层递进，不断变化的。”
　　周导看着剧本，再听着江浅予说的话，看了彭江天一眼，问：“你怎么看？”
　　彭江天：“我觉得浅予说的有道理。”
　　周导对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问：“小张来了吗？”
　　“来了，那会儿还看到他，好像出去买早餐了。”
　　“等他回来让他过来一下。”
　　周导手指在剧本上摩挲，思考着江浅予刚刚说的话。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在现在的环境下，网友已经自发地组建了自己喜欢的cp类型，女主本身是什么样的人，对这个故事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所以跟编剧聊天的时候，虽然提到了这个问题，但也没想好怎么解决。
　　江浅予的话给了他新的灵感和思路。
　　周导到现在没结婚，跟他接触时间最长的女性只有自己的母亲，而因为他的叛逆，他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
　　平时出去吃吃喝喝跟朋友也是男性居多，女性很少，即使看过不少书影，但真实地揣摩女性的想法，他依旧做不到。
　　一部作品的诞生，从来不是一己之力就足够的，好的演员好的剧本好的导演好的剪辑缺一不可。
　　没一会儿，编剧提着一袋煎饼果子过来了。
　　“周导找我？”
　　小张本名张梁朔，今年三十三岁，在编剧行业里不算一个很大的年纪，之前只是接过一些散活，这部剧剧本他写了五年，去年才完工，之后投了挺多地方，一次机缘巧合被周导看中才有面世的机会。
　　“刚刚小江聊了点自己对女主人设的看法，我觉得挺有意思，让你过来一起听听。”
　　“行啊。”张梁朔咬着煎饼坐下，“说吧，我现在听着。”
　　江浅予大致重复了一下自己的意思，期间张梁朔不停点头：“对，确实是这样，我当时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
　　原本以为他会生气，也可能会有些恼羞，没想到全都没有。
　　等江浅予说完，张梁朔说：“难怪之前听曲老师说，您的视后当之无愧。”
　　江浅予恍然：“曲老师现在还好吗？”
　　张梁朔笑：“身体还很硬朗，这两年每天都坚持爬山，她常和我们聊起您。”
　　“聊起我？”
　　“对啊，说您是她带出的最好的学生。”
　　江浅予笑了一下，随后抬眸：“她以前可不是这么说我的。”
　　张梁朔有些意外，像江浅予这样长相的人，不管站在哪儿都能鹤立鸡群，应该是曲老师眼里最值得期待的那种学生才对。
　　“她啊……”江浅予摇了摇头，“她对我算是最严厉的，我当时入学迟，有一次上课迟到，被她罚出门站了一节课。”
　　张梁朔很意外：“曲老师脾气很好，怎么会……”
　　“可能因为我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发展，走更正确的路。”
　　江浅予收起了剧本，说：“不早了，已经耽误了不少大家的时间，我们开拍吧。”
　　她转过身，看向站在屋檐下的尹颂，怒了努嘴，再次回过头，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和状态，准备入戏。


第7章 
　　那是和尹颂第二次见面之后的事情。
　　那天回去之后，MK向她抛出橄榄枝——MK是尹颂家族集团下的一个公司。
　　这个娱乐公司还是当年尹颂的父亲跟家里抗议，自己建立的一个公司，后来公司发展起来，他回到家里继承家业，公司自然成了集团的一部分。
　　江浅予觉得尹颂的决定有些奇怪，但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管背后如何，至少这时候江浅予愿意相信尹颂。
　　也许是前两次见面尹颂的拒绝都显得过于温柔，甚至过分正直，所以让江浅予觉得他和圈子里那些二代不一样。
　　来签她的只是一个星探，跟江浅予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签入MK之后，公司会帮她交违约金，她会得到只负责她一个人的经纪人，只是需要在两年内给公司创收过两个亿，否则她会在接下来的十年内给MK打白工。
　　江浅予签了。
　　这时候的她没想到经纪人会是邓艺恩。
　　邓艺恩，入圈以来一共接手三个艺人，一个影后，一个影帝，还有一个天后。
　　作为一个在圈子里几乎相当于传奇的人，她本人年龄却并不大，和江浅予见面时，她不过三十岁。
　　三十岁的邓艺恩站在江浅予面前，审视了她半晌，最后说：“可以，我签了。”
　　江浅予不知道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只是面前的人是邓艺恩，她从来没想到会是邓艺恩，没有人不想成为邓艺恩手底下的艺人。
　　邓艺恩很负责，接手她之后给她制定了一系列的行动规划，并且给她接触一个小众但是口碑比较好的品牌，以及一些比较容易产生热度的短剧。
　　很快，江浅予忙了起来。
　　也就是那段时间，她刚赶完一次拍摄，去上课才迟到了。
　　曲老师对她寄予厚望，从入学开始，就夸过好几次她有天赋，曲老师希望她走戏剧或者电影道路，就算是拍电视剧，也不应该流于流行的套路，不应该去演口水剧。
　　在此之前，曲老师已经暗示了江浅予好几次，每次江浅予都不做直接的表示，打哈哈糊弄过去，而这次迟到仿佛给了曲老师一个信号，她已经被金钱裹挟，被富贵迷了双眼。江浅予不会按照她的想法去走这条路。
　　贫穷教人清醒，江浅予曾经很清醒，可她并不希望自己那么清醒。
　　曲老师在课堂上大发雷霆，让江浅予出去，并且扬言以后也不需要再来上她的课。
　　江浅予之后依旧去她的课，只是每次曲老师点名都会刻意跳过她。
　　江浅予能理解曲老师的恼怒，只是她做不到像是曲老师希望的那样。
　　她太忙了，那段时间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间，除了学校的课她依旧会上，还要不停地赶着接商务和拍戏，她忙到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计较和想这些事情。
　　很快，她的第一部 作为女主角的戏播出，她的演技得到了一部分认可，也接到了不少邀约。 
　　这是第三次见到尹颂的契机。
　　一个主办方邀请她去作为主持的酒会，江浅予再次见到尹颂。
　　尹颂和一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英俊男人坐在一起，两个人时不时低头说着什么。
　　这天尹颂戴了眼镜，金丝框眼睛挡住了他那双颇有穿透性的眼睛。西装革履，有些斯文儒雅的意味，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西装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此刻正悠闲地交叠在一起，嘴角勾着几分笑，并不走心。
　　杯觥交错间，他端着酒杯坐在那里，好像自成一个世界，谁走进去，都要被他蛊惑。
　　江浅予站在台上，听不到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是注意到英俊的男人指了指她的方向，笑着说了一句，尹颂嘴角露出少见的自得的表情，摇着头回了句。
　　酒会屋顶灯光璀璨如星，大厅宾客尽欢，江浅予是主持，但在这里认识的人属实不多，后半场几乎一直被邓艺恩带着认人。
　　等着酒局快结束，江浅予停下来喝了口水，腿已经有些麻。
　　她全程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站了六七个小时，小腿隐隐有些抽筋，很想歇一歇。
　　目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突然注意到尹颂正在跟那个男人打招呼往外走。
　　她小声对邓艺恩说：“艺恩姐，我想去跟尹总打声招呼。”
　　邓艺恩深深看了她一眼，带着点若有所思，又饶有兴致地笑，点头：“去吧。”
　　江浅予走了两步，又被她喊住。
　　“艺恩姐还有事？”
　　“帮我跟他问声好。”
　　“好。”江浅予应下。
　　她心情愉悦，已经放下了之前试图凭借尹颂的能力给自己敛好处的想法，但对尹颂依旧很感激。
　　如果不是尹颂，她现在也许已经不知道在哪里对谁赔笑。
　　他显然给了她一条更好的路，也让她能站得更直一些。
　　江浅予由衷地对他很感激。
　　俗人小江决定每年许愿帮尹总许一个，希望他一直有钱。
　　在这时候的她看来，没有钱真是太可怕了。
　　为了给外婆看病，她已经受够了没有钱受到的对待，她可以忍受同学对她没有钱的嘲笑，对她穿着和吝啬的议论，可是她没有办法失去外婆。
　　她对钱的执念，已经让她愿意失去一些东西，可能很重要。
　　好在，已经不需要失去。
　　走出酒会宴厅，天已经很黑，身后灯光通明，眼前开过一辆车，江浅予看到车后座男人闭眸歇息的样子，快走了两步，拦下了车。
　　车内，司机注意到江浅予的动作，犹豫了一下，问尹颂：“尹总，好像有人找您。”
　　尹颂悠悠睁开眼：“停车。”
　　司机依言停下车。
　　尹颂睁着眼睛等着，大约三十秒后，江浅予跑到了车窗前，敲响了尹颂的后车窗。
　　尹颂摁下车窗。
　　清寂阒静夜色下，江浅予瓷色面容似乎发着光，漂亮的脸蛋扬着好看的笑容：“尹总。”
　　尹颂喉结滚了滚，“嗯。”
　　“我来跟您打声招呼，真的很感激您签下我，我会努力工作。”她咬了咬唇，走过来时想说的话很多，可是站到了尹颂面前，那些漂亮话都消失，最后只剩下了这一句。
　　尹颂转眸，黝黑深暗的眸子落在她身上，问：“还有吗？”
　　江浅予手指在礼服裙边捏了下，留下紧张的褶皱，又说：“艺恩姐让我过来也跟你打声招呼。”
　　尹颂发出一声鼻音，似乎是笑。
　　俊美面容被车窗挡住了一半，唯一看得清楚的就是那双好像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他摘掉了眼睛，给人一种似乎多看几眼就会陷进去的错觉。
　　她得承认，她第一次见到尹颂，就被他的长相所蛊惑。所以才会自不量力到在他面前毛遂自荐。
　　此刻更是如此，她的手指都有些麻木，脑袋也好像不太受自己控制的方向运转，只是努力维持着理智和礼节，依旧笑着。
　　江浅予咬了下唇，再次开口：
　　“我……真的很感激您。”
　　“我不需要感激。”尹颂说，带着点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江浅予保证道：“我会很努力工作。”
　　“呵……”他笑出声，大约是觉得她现在迟钝得让他忍俊不禁，眼睛在她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收回目光说，“上车。”
　　“啊？哦……哦。”
　　江浅予后知后觉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又想到尹颂之前说的话，有些微微的苦恼，又有一点点心存侥幸。
　　她坐在车门边，几乎缩在那个角落，微微低着头，面容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的茫然。
　　“不用这么拘束。”尹颂说。
　　江浅予回头看了依言尹颂，非常非常缓慢地点着头。
　　尹颂好笑：“你这胆怯的样子，倒好像前两次在我面前说要做我女朋友的人不是你。”
　　江浅予抿了抿唇，手指攥紧，开口问：“尹总，你之前说……”
　　“说什么？”
　　“你不找情人。”
　　“嗯。”
　　“所以我……”江浅予犹豫着。
　　尹颂：“你觉得呢？”
　　江浅予又有点纠结，表情带着微微的苦恼：“可是你不是已经拒绝我了吗？”
　　“嗯？”
　　“我已经放弃了。”
　　尹颂靠着椅背，微微闭着眼，可能是喝了酒，此刻的他看起来并不清醒，除了刚刚睁眼的时候，江浅予看出他并没有完全喝醉，此刻的他好似真的醉倒了。
　　他笑了笑，笑声染着醉意，睁开了眼睛，存蓄着星星的眼睛熠熠发亮，“我来猜一下，你现在有名了，觉得和我在一起也不过是这样，所以不准备当我女朋友了。”
　　“……倒也不必说得这么难听。”
　　“所以你承认我说的事实。”
　　“……”江浅予坐直了身体，面对着他开始甩锅，“我没这么想，是你这么想的。”
　　“你承认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
　　面前的人好像喝醉了，又好像没喝醉。
　　江浅予自己虽然不是很清醒，但是依旧感到尹颂说的这件事她很心动。
　　“我……”江浅予慎重道，“你是认真的吗？”
　　尹颂笑出了声，低低沉沉的笑声在车内响起，前排还坐着司机，正在从后视镜观察自家老板的脸色，有点欲言又止。
　　“现在倒是不像刚刚那么客气了。”
　　“……”
　　江浅予皱了皱鼻子，继续问：“你是认真的吗？”
　　尹颂反问：“我现在看起来像是很不认真？”
　　江浅予真的很认真地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果你是认真的，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她着重强调了一下女朋友三个字。
　　即使她一开始也没想着尹颂会给她正当的关系，但是他之前说的那些话，确实给了她更大的期待，也让她更贪心了。
　　江浅予板着脸，颇为严肃：“我们暂时不公开，但是你不能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尹颂笑声低缓：“嗯，知道了。”
　　“女朋友。”他又问：“现在住哪儿？”
　　江浅予说：“我叫江浅予，你可以叫我浅浅，或者小予。”
　　“小江——”
　　“你这么喊我，像是我是你下属。”
　　江浅予打断他。
　　尹颂徐徐笑着：“小江女士，这么晚了，你是打算跟我回去，还是我送你回家？”
　　明明不是特别亲昵的称呼，江浅予却停地脸有点红，抿了抿唇，说：“回宿舍。”
　　她暂时还住宿舍，也依然会去上课，不过现在已经准备这学期课业结束就搬出去，最近正在看房子。
　　“没想过搬出来吗？”
　　“最近艺恩姐在帮我看房子。”
　　“我这边有一套。”
　　江浅予犹豫要不要拒绝，他们才刚刚在一起。
　　后半句来了，“……可以租给你。”
　　江浅予笑颜如花：“好啊。”
　　尹颂既然这么说，自然是不希望她拒绝。
　　江浅予也觉得自己这样再拒绝就没意思了，当初表现得多顺从，在一起之后反而开始拿架子装清高，真的挺好笑的，所以她非常理智，并且考虑到这件事情对自己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于是非常明智地答应了下来。
　　尹颂摸了摸她的头发，摘下了她头顶今天戴了一整晚的皇冠。
　　“还挺重。”
　　江浅予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轻松了一点。
　　尹颂问：“项链要不要取下来？”
　　她今天戴的这些饰品都是借的，明天还要还回去，现在取下来……万一丢了怎么办？
　　江浅予犹豫着，摇了摇头。
　　尹颂了然一笑，“那就拿好。”
　　他把手里的皇冠有递给江浅予。
　　江浅予捏着皇冠，安静坐在一边。
　　尹颂想了想，说：“在我面前不需要这么紧绷，会撒娇也很好。”
　　“……”
　　江浅予听懂了，但莫名有点想笑，“你工作已经很忙了，生活上还要处理我给你添的麻烦，不会觉得心烦吗？”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我给你兜底，你也能给我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
　　江浅予没想明白，她真的还没适应自己的角色，也没有想明白尹颂为什么突然要和自己在一起。
　　“嗯，你能给我的，是你本身就有的东西，你不需要任何改变，只要在我身边就行。”
　　江浅予摇头：“我不懂。”
　　尹颂笑着，帮她理了理她的头发，“你现在不懂没关系，我们在一起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了。”
　　车已经开到了学校门口。
　　尹颂：“回去吧。”
　　江浅予点点头，下了车，在尹颂准备关车门时挡住了。
　　尹颂抬眸。
　　江浅予朝他笑：“晚安，男朋友。”
　　尹颂漂亮的唇形勾出一个温柔的笑：“晚安。”
　　-
　　演戏时的江浅予，仿佛立刻变了一个人，她变得孱弱，颤抖，隐忍，害怕，纠结……各种情绪通过她的手指她的眼睛她微微下垂的嘴角传递而出。
　　门就要被打开了。
　　许静坐在地板上想，过了一会儿，她又站起来。
　　窗口看不见外面，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是她心里仿佛有一个水龙头，正在滴答滴答地滴着水，每一滴水滴下去，她心口的颤抖就会多一份，脸上的表情就会多一层。
　　因为情绪太芜杂，她的脸庞看起来有些轻微的抽搐。
　　终于，门被打开了。
　　许静很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光几乎是瞬间从外面窜进来，很快，很迅速，迅速到她脸上还出现了短暂的怔愣。
　　“阿静。”
　　柯津喊道。
　　许静又眨了一下眼睛，手指在柯津接触他的时候很迅速地往回收了收，随后才反应了过来，张了张口。
　　柯津……本应该说话的柯津没说话。
　　因为周导喊：“咔。”
　　“小彭，刚刚想什么呢？忘词了？”
　　彭江天呼了一口气，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摇头：“不好意思周导，我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周导点了点头，又回头看刚刚拍的片段。
　　江浅予的爆发力令他感到震惊和喜悦，在决定请江浅予的时候，他看过几段江浅予演的戏，演技不错，但他看起来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这段……这很短的一段，他的眼睛几乎完全粘黏在了江浅予身上，被她所表现的情绪牵引着，跟着她的情绪和动作去感受。
　　这是一种绝佳的感染力，周导想到自己从前拍纪录片，纪录片中的人都是“我”演我自己，而演戏却不同，就算演员再入戏，也很难真的与戏中的人融为一体。
　　可是江浅予做到了。
　　在刚刚那一刻，周导几乎相信了江浅予就是许静，如果不是彭江天的出戏，他甚至会被江浅予带进去。
　　彭江天坐在椅子上，目光又忍不住落在正喝水的江浅予身上。
　　可能因为角度问题，加上她没有发出声音，所以其他人都没看出来她叫了什么。
　　可彭江天之前因为拍公益广告，学过一点唇语和手语，几乎是一瞬间就读出了——阿颂。
　　因为这一瞬间的出戏，他没能说出自己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只是开始看着江浅予发呆，她刚刚看到了什么呢？他想不到，只是眨了眨眼睛，忍住了鼻酸。
　　她真的不在乎周围任何人。
　　彭江天想。
　　所以他也走不进她的生活，就算给她表白，她也只是四两拨千斤地拒绝，并不放在心上。
　　“刚刚……抱歉。”江浅予走到彭江天身边说。
　　因为她到后面有一点代入自己，而不是代入角色，听到导演喊“咔”才反应过来，她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他们都是专业演员，她刚刚一定是做出了什么动作才会让彭江天没反应过来。
　　“没事，是我的问题。”彭江天说。
　　江浅予：“等一下你说台词可以大声一点吗？”
　　彭江天：“好。”
　　很快，开始拍第二次。
　　许静在听到柯津喊出她的名字后，很快反应了过来，缓缓将自己的手交给了柯津。
　　柯津说：“没事了，我来找你了，没事了……”
　　许静嘴唇颤抖着，终于眼里泛出了泪花，手指被柯津握在掌心。
　　“以后都没事了。”柯津说，“我们已经捉住了他，他会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结局，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面临这样的危险。”
　　许静低着头，被他抱在怀里，表情几经辗转，归于平缓。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着许静纤薄身体，她的头抵着柯津的胸口，终于说：“好。”
　　“咔——”周导说，“可以了。”
　　他又看了一下这次江浅予这次的片段，觉得没有上次的爆发力，有些遗憾，但是效果已经很不错，再拍下去属于折腾人。
　　电视剧不需要像电影那样抠得那么细，何况江浅予这次的表现并不差，只是没有第一次爆发力那么强，那么令他震撼。
　　但也没关系，前面那段可以剪下来接后半段，剩下的还可以当花絮放出去。
　　周导再次看了一眼江浅予，她垂着眸正在看手机，可能是正在发消息，手指正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想了想，喊道：“小江。”
　　江浅予回头，笑了一下，那一瞬间，周导这个中年人都明白了为什么她自从起来之后再没有沉下去过，就算是一段时间没演戏，网络上关于她的热度也一点不会变少。
　　也终于明白了当年邓艺恩为什么会决定签一个名不经传的十八线小明星。
　　她身上有一种韧劲，这种韧劲让她看起来既不像水一样柔软，也不想石头一样坚硬，不像花一样娇柔，更不像树一样强壮，反而像是草。
　　旷日持久的日子里，她顽强地生长着，像是一株野草，不惹人注目，可是突然到了某天，所有的花都死去了，所有的树都年迈了，唯有这株野草，依旧会在来年春天，再次变青，生生不息，绵绵不断。
　　听说江浅予以前有一段恋情，甚至因此有一年的时间没接戏，如今看来，这段感情只是让她成长得更通透了。
　　“演得不错。”他说。
　　江浅予微微低头弯腰：“谢谢周导。”
　　“大家休息一下，我们开始拍下一场。”周导说。
　　这部剧一共就十二集，需要在两个月内拍完，作为一个要保证质量的导演，这点时间有些短。
　　何况这次的戏还有几个投资人塞进来的人，演技能不能过关都不一定，要是人人都像这两个主演就好了，周导想。
　　江浅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头看着剧本，过了一会儿，抬头笑了一下，嘟囔了两句，小方在她开始说话的时候就站在她侧面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考虑到她的情况，小方选的地方也是一个比较边缘的位置，她往那儿一站，正好避开了所有人看向江浅予的视线。
　　江浅予没说多久，小方听她说完，说：“要我去给你买咖啡吗？”
　　江浅予摇头：“不用了，外面如果有蹲场的粉丝，给她们买点奶茶吧。”
　　小方：“好。”
　　小方离开了。
　　江浅予继续看剧本，准备下一场戏。


第8章 
　　她演这部戏感觉很顺，不会有感情达不到状态卡顿的情况，这让她感觉非常好。
　　一上午拍了三段，江浅予跟着收拾东西的小方回到了保姆车上。
　　坐在桌子前吃午餐，顺便跟尹颂聊天。
　　“我没想到还能听到曲老师夸我。”江浅予说，“我还以为曲老师会压根不想提我，也不知道编剧跟曲老师是什么关系，要说是学生好像也不像。”
　　“说不定和你一样，也是知遇之恩。”尹颂说。
　　江浅予笑着吃了一口生菜，嚼吧嚼吧咽了说：“有道理，曲老师真的很喜欢雪中送炭。”
　　和尹颂又聊了一会儿，江浅予继续坐下看剧本，越看剧本，越有一种沉迷于其中的感觉。
　　仿佛整个人陷进去，仿佛失去了原本的自己，仿佛一切都在褪去。
　　放下书，听到小方在外面在叫她。
　　“浅予姐。”
　　江浅予抬头：“我要去拍戏了。”
　　尹颂微笑着回她：“去吧。”
　　离开保姆车，江浅予跟着小方走向剧组。
　　彭江天正坐在摄像机前看早上的片段，江浅予见状也凑过去一起看。
　　上午主要拍了她和彭江天的戏。
　　季夕的扮演者张籍还没来。
　　张籍今年三十出头，在娱乐圈的男星里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年纪，早上还没到，可能等开始拍他的戏份的时候才会来。
　　张籍最近很忙，接了好几部电影的配角，还有电视剧客串，也算是娱乐圈的劳模的。
　　“你的情绪一直很饱满。”彭江天说。
　　江浅予点点头：“剧本我很喜欢，这个角色我也很喜欢，能感受到的角色，演起来情绪不会差很多。”
　　彭江天因为她的话思考了一下，“我好像没有这种感觉。”
　　“可能每个人演戏的感觉不一样，因人而异吧。”
　　江浅予随口道。
　　彭江天盯着她看了一眼，垂眸问：“是因为这部戏会让你想起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
　　“……没事，是我多嘴了，抱歉。”
　　“没关系，你什么都没说。”
　　江浅予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她还要去补妆，脸色有些白，阳光下显得轻薄而脆弱。
　　小方跟在她身边一块去化妆室。
　　剧组的化妆师都是江浅予不熟悉的，小方坐在她身边，见江浅予拿着剧本默念台词，心稍微松了一下。
　　化妆室有点乱，江浅予也不在意，只是坐在椅子上任由妆造师摆弄自己。
　　下午要拍的是剧靠前一点的戏份。
　　这时候许静还没被季夕关起来，她整个人的状态应该是饱满，并且自在舒适的。
　　许静这时候刚和柯津订婚，脸上带着笑，从家里哼着歌往外走。
　　她准备去给柯津送饭，柯津有点工作狂，经常会忘记吃饭，所以许静经常自己做了饭给柯津送过去。
　　这天也不例外，许静做好饭，提着饭盒走出家门——他们已经住在了一起。
　　柯津的家庭条件和许静差不多，两个人在一起两家父母也乐于见成。
　　到了柯津工作的地方，柯津正在看文件，听见有人在自己旁边敲桌子，略带烦躁地说：“有事说事，没事别敲桌子，让人心烦。”
　　许静笑出了声：“我让你心烦？”
　　柯津听到声音抬头：“没注意时间，你怎么可能让我心烦呢，我喜欢谁你还能不知道吗？”
　　许静歪着头眯眼笑：“唔，这还真得让我好好思考一下，你是不是喜欢，我真不知道。”
　　柯津拍了拍她的额头：“瞎说，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
　　一起都是欢愉美好的，就连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出尘埃都在轻盈曼妙地跳着舞。
　　单位还有其他的同事，都笑着和许静打招呼，之前他们订婚，警局的同事他们都请了。
　　许静也笑着说：“我带了不少饭，你们要不要过来吃两口。”
　　“我……”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年轻人笑着看了一眼柯津，注意到他略有些凶神恶煞的表情，干笑两声，“我就不用了，我刚刚已经吃过饭了。”
　　这么说着，小职员很快离开，临走前还向柯津比了一个手势。
　　柯津低笑了声，坐在椅子上边吃东西边看文件。
　　许静就在他身边坐着看他吃饭。
　　“你要不要吃点？”
　　许静摇头：“我喜欢看你吃饭的样子，你快吃吧。”
　　柯津也没再说什么，只低头继续吃东西。
　　“咔——”
　　江浅予在听到这声咔之后立刻转回了头，眼睛因为一直睁着有些涩，还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阳光依旧清透如许，世界温柔，一起都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江浅予笑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接过小方递过来的水杯，略带几分矜持的样子抿了口水。
　　彭江天：“晚上张籍老师会过来，你可能会加拍一场戏。”
　　“导演怎么没告诉我？”江浅予问。
　　她是那个晚上要演戏的人，现在居然不知道。
　　彭江天：“中午那会儿只是商量着，还没确定下来，我早点告诉你，让你有个准备。”
　　“那我也得知道我要演哪一部分才好准备，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江浅予把水杯递给小方，走到周导面前问：“周导，张老师是晚上来吗？”
　　周导心情不错：“嗯，他经纪人联系我们说是晚上会过来，是不是小彭跟你说了晚上可能要拍戏的事？”
　　江浅予：“嗯，所以想问问要是拍的话，拍哪一场，我也好提前准备。”
　　“不拍了，张籍赶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应该过来露个面就要回去休息了，他的戏份明天开始安排，过会儿副导会把拍戏的表发给你助理。”
　　“哦这样，谢谢周导。”
　　“没事儿。”
　　周导心情确实很好，本来想着张籍那边忙，很可能这会儿赶不过来，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行，没想到开拍第一天就来了。
　　这部戏从演员到拍戏进程，都足以让他感到惊喜。
　　江浅予重新走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上，低头看着剧本，小声默念着台词。
　　“你现在这么忙，还不记得吃饭，要是没了我你可怎么办？”
　　“你就贫吧！”
　　“记得把饭盒洗了再带回家！”
　　“……”
　　很生活化的台词，江浅予揣摩了一会儿说台词时的语气，彭江天也在旁边背台词，场地很安静，江浅予低垂下头，小声年了一句什么，小方没听清，只是立刻占到了江浅予面前。
　　站在她面前，才听到江浅予又念了一句，“记得想我。”
　　小方眨了眨眼睛，只是默默撇开了眼睛。
　　跟在江浅予身边这么长时间，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江浅予最近这么持续高涨又持续低落的情绪了。
　　来这里之前，邓艺恩嘱咐她：“一定要时刻跟在江浅予身边。”
　　她一直都在跟着。
　　可是只这么跟着，好像也不是办法。
　　江浅予对此一无所觉，在所有人都准备好之后，再次站在了摄像头前拍接下来的戏份。
　　因为是第一天，任务还不算太重，拍完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原本说要过来的张籍到现在还没来，剧组有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江浅予没怎么在意，小方站在她身边收拾东西准备回酒店。
　　“张哥！”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声，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江浅予循着声音看过去，略显热闹的夜晚，灯将世界照亮仿若白天，一眼就能看到站在不远处正笑着往导演方向走去的男人——张籍。
　　张籍有一张充满张力的脸，可是最吸引人的，却并不是他的脸，而是他澄澈的眼眸。
　　他有一双略带着点天真和莽撞的眼睛，略微狭长，却并不冷漠，只是为这双眼睛增添了几分神秘气质。
　　江浅予没和张籍合作过，这次看到他，只是站在一旁，等着他和导演那些重要的人打过招呼之后才走上前打招呼。
　　“张老师。”
　　江浅予微微颔首喊道。
　　张籍低笑：“江老师喊我老师让我愧不敢当啊。”
　　江浅予摇头：“张老师可真会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我以前就是你的粉丝，看了你不少电视剧。”
　　张籍一脸正经，看着江浅予的表情非常热忱，这热忱让江浅予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又细细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和张籍没见过，笑笑再没说话。
　　好在张籍已经跟彭江天聊了起来，张籍之前和彭江天一起上过一个综艺，那也是张籍唯一上过的综艺。
　　“好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啊？”
　　“还不就是平常的样子。”彭江天寒暄，“我动态你又不是看不到，问这话还不如问我中午吃了神秘呢。”
　　“聊天懂不懂？那不得先找个话题熟悉一下再开始下个话题，一开始就把话说完了接下来说什么？”
　　张籍笑着一拳锤了下彭江天胸口，力道不重，两个人相对着露出了然的笑。
　　“我还当你上部戏还要拍个几天，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彭江天说，“接风宴都没来得及给你准备。”
　　“我啊……”张籍嘴角勾了下，“听说你们昨天开拍了，这不是赶紧就过来了。”
　　张籍目光在江浅予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转回头，似乎多看一眼就要被发现，所以只是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让人仿若察觉，但又觉得这只是错觉的时间内。
　　江浅予果然回头，礼貌地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很快跟着小方准备离开。
　　剧已经开拍，再去喝酒走饭局就太耽误事了，所以这次张籍过来只是几个人跟他吃了顿夜宵，江浅予没去，她去了也没办法跟他们玩得尽兴，一个放不开的人是没办法在热闹的场合里保持活跃气氛的。
　　她生来就不是一个能跟人打成一片的人，也早就接受了这一点。
　　小方收到排戏场次第一时间交给了江浅予看。
　　江浅予拿过手机再次确认，又用笔在剧本上标注了一下。
　　小方：“早点休息。”
　　江浅予点点头：“好。”
　　房间只剩江浅予一个人的时候，她看见了站在台灯旁边的尹颂。
　　“今天工作怎么样？”她听见尹颂问。
　　江浅予一只手撑着头，右手转着笔，柔顺的头发顺着她的肩膀滑落到胸前，“还不错。”
　　“你知道张籍吗？”
　　尹颂问：“这是谁？”
　　江浅予露出一个微笑，“一个演员，这次演男二。”
　　“突然提起，他怎么了？”
　　“没怎么。”江浅予说，“只是他说是我的粉丝。”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下也没眨，一直等着观察尹颂的表情，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是纵容也是宠溺，他总是拿她没办法。
　　“看来他很喜欢你。”
　　“唔，也不能这么说吧，显得我很自恋，但是我对他来说肯定是不一样的。”
　　尹颂依旧站在不远处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
　　江浅予手指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你居然没吃醋。”
　　“小江女士的追求人那么多，我要是每次都吃醋，岂不是泡在醋缸了。”尹颂说，“既然只是你对他不同，我当然不吃醋。”
　　“那之前彭江天呢？”
　　“他不一样。”尹颂说。
　　江浅予追问：“哪里不一样？”
　　“虽然你们最后没在一起，但是这足以证明你之前喜欢过他。”尹颂说，“我会介意你有从前，就像遇到你之后，我也有时候会想，我们为什么不能第一次都是对方。”
　　“相见恨晚。”尹颂笑着。
　　江浅予摇了摇头：“不算遗憾啊，我们依然遇到而且相爱了嘛。”
　　尹颂眉梢漾着几分温情：“是啊，我们还是相爱了。”
　　“其实我今天拍戏的时候，出了点差池，虽然好像没人看出来。”江浅予想了想，说，“我演习的时候出神了，但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导演因为彭江天没说台词已经喊了咔，所以没人知道我当时出神。”
　　“但如果彭江天再迟一点，肯定会因为我NG。”
　　“这么说起来，还应该感谢他。”
　　江浅予摇头：“彭江天跟我说是他的问题。”
　　尹颂：“你在纠结什么？”
　　“我在想，我今天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会在神经紧绷的情况下，还出神。”
　　“想到了吗？”
　　江浅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很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


第9章 
　　江浅予没想到，也没再跟尹颂聊天，又看了两遍明天要演的戏才睡下。
　　第二天又是早起拍戏，这次拍戏的地点比较局限，尤其是后面有不少她一个人被关在房间的戏，需要她用很多的表情语言表达女主的感情，这对她的精神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消耗。
　　走进剧组，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彭江天到的一如既往的早，倒是张籍还没到。
　　江浅予在小方之前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继续看剧本，等着开拍。
　　又等了一会儿，张籍过来，看见彭江天和江浅予已经到了，他笑着走到彭江天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还是年轻好啊，昨天跟你们聚完回去就睡了，没想到今天还是没你们起得早。”
　　“哪儿能啊，你这是一直忙着工作累着了，我们之前可都没你们这么忙。”
　　彭江天不以为意，瞥过头看了一眼江浅予，又收回了目光，说：“和浅予拍戏的时候你读台词稍微大声点。”
　　张籍也看了一眼江浅予，似乎只是因为彭江天的这声提醒才看过去。
　　没人看出来他对江浅予的异常。
　　江浅予对他人的目光有多敏感，直觉就有多准，根据一个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来判断一个人眼神的恶意善意，是她很久以前就学会的事情。
　　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判断出张籍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的意思。
　　只是她真的没想到之前和张籍究竟有什么交际，会让张籍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目光。
　　“开拍了开拍了。”
　　有人在喊着。
　　江浅予放下剧本脱掉外面的外套准备开拍。
　　小方站在她身边说：“浅予姐，今天中午艺恩说找你有个事。”
　　“什么事？”
　　正在马路中间，上午十点的阳光正好，看不到什么阴霾也找不到什么瑕疵，光线那么清透，一眼就能看到边，似乎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她面前。
　　江浅予抬头，一只手遮了一下太阳，她这一身透白的晒不黑的皮肤一度令她省下了很多工夫，也让她在演戏这条路走的更方便。
　　马路边有个正垂在一旁的柳树，此刻叶子有些黄了，江浅予眯了一下眼睛，突然鼻尖有些痒。
　　小方见她有些出神，以为她又要说话，立刻大声说道：“艺恩说中午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什么人她也不知道，艺恩姐没有交代这么清楚。
　　但应该是很重要，不然不会这会儿过来。
　　江浅予回神：“好。”
　　“第七场第一次，action！”
　　许静从房间走出来，看到柯津还在加班，不由得打了大哈欠，问：“你是不打算睡觉了吗？”
　　“没有，这块比较重要，我本来睡下了，突然想到了这点，所以过来做个记录，很快就好。”
　　“这次的案子这么难？”
　　“嗯，这个人已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案七次了，同样的手法，甚至是间隔了同样的时间，明显是在向我们挑衅。”
　　“这么嚣张的罪犯？”许静大感意外，在她心里，犯错的人应该最不好意思让自己的错误被别人看到，怎么会这么直接地展现在别人面前。
　　柯津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头，又回头去看文件：“是啊，嚣张到这个地步，我们却捕捉不到他作案的想法和规律是什么，下次又是在哪里。”
　　“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不知道，手法很娴熟，找不到痕迹。”
　　“存在过就会有痕迹，除非消失了，不然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是啊，除非消失了……”
　　“消失了……我好像想到了。”
　　柯津突然站起来，双手摁着许静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亲爱的，你真是我的救星。”
　　许静眼睛垂下，差一点躲开柯津的触碰。
　　“咔——”
　　彭江天听到声音立刻退后了一步，对江浅予说：“你刚刚情绪有点不对。”
　　“嗯，抱歉。”江浅予淡声，低了下头，“情绪过于饱满也不是什么好事。”
　　“没事儿，你比我好多了，这两天因为我NG的次数也不少。”彭江天说。
　　江浅予摇了下头，没说话。
　　昨天拍了后面的剧情，一时走不出去，刚开始没什么亲密举动还行，今天有亲密举动，果然暴露了缺点。
　　剧组吵吵嚷嚷起来，小方站在一旁，等着江浅予走过去问：“要喝水吗浅予姐？”
　　江浅予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抿了一口。
　　周导大声喊：“小江！”
　　江浅予拿着水杯走到周导身边，说：“导演，您喊我。”
　　“嗯，小江别这么客气，都用上敬语了。”周导笑笑，“叫你过来看看刚才的部分。”
　　工作人员很有眼色，急忙搬了个椅子过来，放在了江浅予身后。
　　张籍也从一旁站过来跟他们一起看，工作人员要给他拿椅子，被他阻止了。
　　他低头能看见江浅予头顶的旋，她头发没有染烫过，非常顺滑地披落在肩头，上次遇到她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看见她的那一瞬间，那些记忆就仿若潮水，猛然拍打在他面前。
　　张籍屏住呼吸，目光落在摄像机上。
　　江浅予看着里面的自己，她所表现的情绪大多还在该有的状态内，如果不是最后避开那一下，这次也不会NG。
　　周导说：“小江很有灵气，演戏也很投入，不过有时候太投入，反而会让感情太直白太表面。许静和柯津两个人在一起已经很久了，相处之间，除了爱情，还有一份难以割舍掉的亲情在，两个人已经婚前同居了，那么不管做什么亲近的动作都很熟稔。”
　　“我再揣摩一下。”江浅予说。
　　她的左手和右手相互握住，冰凉的手指被掌心相互包裹，传递着仅存的浅显的暖意，阳光很好，照在她身上却好像隔着一层什么，将所有的暖意都摒弃在了世界之外。
　　张籍看着江浅予的动作，眼眸停留在江浅予的手上。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纤细，柔软，白皙，此刻这双手被她的动作挡住了一半，张籍却蓦然想到了完整的形状。
　　他曾经远远地看过这双手，当时这双手紧紧攥着，力道之大仿佛再用力一些骨头就会破皮肤而出，她极力隐忍着，面庞是一片死灰的寂然，像是一场大难逃生，明明她活了下来，却丝毫不见庆幸和希望，有的只是一片麻木。
　　周导转头看张籍：“你和小江也要尽快熟悉，演戏时的默契也是很重要的。”
　　张籍嘴角自然而然地撤出一个笑：“那当然。”
　　江浅予静静思索了一会儿，说：“导演，我可以了。”
　　周导点点头：“不用想那么多，跟着你的心走，你对这部戏有感觉，我能看得出来，你演起来没那么难。”
　　江浅予露出笑靥：“谢谢周导。”
　　彭江天看着江浅予走过来，问：“好点了吗？”
　　江浅予：“嗯，我调整好了，我们再来一次。”
　　彭江天目光没有从她的脸上离开，点点头：“好。”
　　这次确实很顺利，听到周导喊了咔，江浅予和彭江天收敛了情绪，相对着笑了笑。
　　“真佩服你啊。”彭江天说。
　　江浅予：“佩服什么？”
　　彭江天：“我很早以前就佩服你了，想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就立刻去争取，不像我，什么都只有三分钟热度，要不是跟经纪公司签了合约，我早就演戏了。”
　　“难道不是你这样的状态才更值得羡慕吗？”江浅予笑着摇头，“我必须努力去做才能做到的事情，你轻易就能舍去。”
　　彭江天：“我真的很佩服你。”
　　江浅予再次摇了摇头，正好张籍走了过来，说：“下午我们两个人拍第一场，你中午有时间吗？我们对对戏。”
　　“中午不太行，艺恩要带我去见一个人，如果结束得早，我会早点过来，我们再对戏。”
　　张籍：“也行。”
　　已经日头猛烈，工作人员正在收拾东西，江浅予收起自己已经磨破了边角的剧本，跟着小方往保姆车的方向走。
　　到了保姆车门口，看到里面除了邓艺恩，还站着的一个年轻男人。
　　“早知道要跟你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就不答应你的条件了。”
　　男人笑得漫不经心，留意到江浅予过来，收了几分笑，随后说：“这次的费用要加倍。”
　　邓艺恩不理会他的玩笑话，“人来了，你们聊，别太深入，就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跟她聊，别说那个事。”
　　男人点头：“懂。”
　　江浅予走上车，男人站在她面前自我介绍：“我叫杜余欢。”
　　江浅予礼貌点头：“我是江浅予。”
　　“我知道你。”杜余欢说，嘴角勾起一抹不太正经的笑，“艺恩姐拉我过来，是想给你介绍男朋友。”
　　邓艺恩一脚踩在杜余欢的脚背上，“正经点。”
　　杜余欢“嗷”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脚，白色休闲鞋上有个明显的鞋印。
　　保姆车不算大，四个人站里面略有些拥挤，小方打了声招呼先离开了。
　　邓艺恩双手抱胸，说：“这部戏后面剧情对你的影响可能比较大，怕你再出现入戏太深出不来的情况，让他帮你梳理一下。”
　　江浅予不算很意外，这也不是第一次邓艺恩帮她找心理医生，太容易入戏的剧确实出戏比较难，有个人帮她，对她演戏也有好处。
　　“好。”
　　“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邓艺恩说。
　　江浅予又说：“还没吃饭呢，我们先一起去吃饭吧。”
　　邓艺恩一拍脑袋：“我都忘了这事儿了，就近吃吧。”
　　“小方。”她朝车门外喊。
　　小方跑过来：“艺恩姐，你喊我。”
　　“嗯，我们一块出去吃个饭，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上饭快的饭店吗？”
　　“知道，昨天去给粉丝送奶茶的时候听到他们说附近有一家饭店味道不错，而且上饭很快。”
　　小方笑着说，“不过我们现在走着去可能被人认出来。”
　　“我开车了。”邓艺恩说，“坐我的车去。”
　　适时阳光拍打在人的脸颊上，照得干裂，小方给江浅予举着伞，几个人一块上了邓艺恩的车。
　　饭店有包间，江浅予戴着口罩，又是小方先进去问了后门才从后门进的饭店，没有人注意到。
　　坐到包间里，杜余欢先开口：“看来当明星也没什么好的，出门吃个饭都不安生。”
　　他坐姿随意，双腿在桌子上面舒展开，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邓艺恩看不惯他这个样子，撇开眼说：“正经点。”
　　杜余欢轻啧：“咱俩一年就见两回面，你但凡能少挑剔我两句，我都愿意多见你两面。”
　　小方对他们俩的关系有点好奇，不过垂着头没问出来。
　　邓艺恩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只对江浅予说：“他跟我沾点亲戚关系，我们比较熟悉，虽然他看起来不太正经，不过在心理咨询方面，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杜余欢看起来只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让他来给江浅予做心理辅导着实太年轻了。
　　江浅予一直相信邓艺恩，点了下头：“好。”
　　杜余欢笑出声：“她不好意思说，我跟你们说，其实不是亲戚关系，她前男友是我小舅舅，我跟她不是亲戚关系，这关系可扯太远了。”
　　邓艺恩看他一眼，没反驳。
　　“这部剧是你自己想拍的啊？”杜余欢问。
　　江浅予：“对，剧本我很喜欢。”
　　“能问问为什么喜欢吗？”
　　“当然可以。”江浅予笑着，“因为共情，我喜欢能跟我共情的角色，演戏会很轻松，同时能够更投入。”
　　“你是体验派啊。”
　　“……我以为你对我有点了解。”
　　杜余欢一点没心虚，依旧笑得开心：“对啊，我只说我知道你，又没说了解你。”
　　江浅予倒也没觉得自己能红到让所有人都知道，只是点了点头：“我演戏都是沉入角色之中，所以艺恩才会怕我走不出来，找你帮我做心理辅导。”
　　“了解，我这段时间正好放假，都会呆在这边。”杜余欢两根手指在额头指了一下，做了一个使命必达的动作，笑着说。
　　江浅予好奇：“你还在上学？”
　　“嗯，现在是研究生，明年毕业，今年二十二岁。”
　　杜余欢嘴角上扬，头发有一撮被窗台的风吹起，有些慵懒。
　　“不相信我？”
　　“没有，只是没想到。”
　　“也对，不过我这个人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嘴严，这点来我这儿的客户都知道。”
　　杜余欢一只手抓了抓自己刚刚被风吹乱的头发，这里的所有人，就他年龄最小，可是他的行事作风并不会让人产生他很幼稚的感觉，相反，他游刃有余的状态让人觉得他本身比他的年龄成熟很多。
　　江浅予笑：“你很自信。”
　　杜余欢耸肩，没说话。
　　江浅予回过头，看着站在包间柜子旁边的尹颂，说：“可能，我现在确实有那么一点后悔了。”
　　尹颂嘴角依旧勾着温柔的笑：“后悔？”
　　“对啊，没早点遇到你。”
　　江浅予嘴角的笑容有些飘渺，眼睛有片刻失神，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江浅予没有见过尹颂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见到尹颂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得不背上家族的责任两年之久。
　　他做得很好，所有人都说他做得很好。
　　可是他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
　　那是一个深夜，他谈完工作回到家里，江浅予从正好拍完一部戏处于休息时间。
　　两个人住在别墅，尹硕在上学，因为别墅距离学校比较远，很少回家，别墅大多数时间只有江浅予和尹颂，以及做饭的用人。
　　江浅予从冰箱拿出饮料来递给他：“喝吗？”
　　尹颂摆手：“不了，在酒桌上喝了不少，这会儿有点难受。”
　　以前没和江浅予在一起的时候，他喝完酒都会直接住在酒店，和江浅予住在一起之后，就算酒局结束得再晚，他也会让司机送他回来。
　　好像回来看到江浅予，他所有的疲惫都会散去。
　　江浅予没坐，又去给他烧热水。
　　“我煮的醒酒汤味道很怪，今天李嫂不在，家里也没备醒酒药，你先忍忍。”
　　“没事。”尹颂站起身，脱了身上的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走到江浅予身边从身后抱住她，下巴磕在她的肩头，脸颊在江浅予的脖颈处轻蹭了蹭，有些撒娇的意味。
　　江浅予缩了一下脖子，笑着说：“今天怎么了？”
　　尹颂低声：“没事。”
　　江浅予要动作，又被尹颂阻止。
　　“别动，让我抱会儿。”
　　也许是这个夜晚太宁静，又或者是尹颂的动作令江浅予的心也变得柔软，两颗同样柔软的心隔着薄薄的衣服，隔着薄薄的皮肤，隔着薄薄的骨骼，轻轻的触碰了一下。
　　这么温情，让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但江浅予知道，不需要说什么。
　　她嘴角的笑不知道什么勾起来，被男人抱在怀里不知道多久，才缓缓地松开了动作。
　　“除了演戏，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尹颂问。
　　“暂时……没有。”江浅予想了想说，“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被他抵在饮水机旁边，仰着头对上他略有些迷蒙的眼睛。
　　男人的衣领因为他刚刚的动作有些乱，右边的脸有些红，他的嘴唇很漂亮，这时候却显得有些干裂，他的眉骨是冷冽的，却因为他的笑容消散了几分寒意，他的鼻梁高挺，他的眼眸深邃……他的一切这么直白地展现在她面前。
　　江浅予从来没有抵挡过尹颂在自己的心里占据地位，就好像这一刻，她也软绵绵醉倒在他眼里，如同喝醉了的人不是尹颂而是她自己。
　　“我只是想，如果你还有其他想做的事情我可以陪你一起做。”尹颂启唇，“希望你能更开心点。”
　　“听起来像是要借由我来弥补你的遗憾一样。”江浅予双手攀着尹颂的胳膊，抿着唇笑，“你以前的理想不是继承家业吗？”
　　“小江女士看来一点都不关心我。”尹颂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江浅予眨巴眨巴眼睛，虔切地看着他：“所以你以前想做什么啊？”
　　“我大学学的是航天技术。”
　　“……你这跨度，真的很大。”江浅予问，“刚回国那段时间，有没有手忙脚乱？”
　　“有，着急了一个周才上手。”尹颂低头笑了一下，“虽然想告诉你没有，让你觉得我很厉害。”
　　“为什么又承认了？”
　　“因为我想，你不会因为我说我厉害，就真的相信我无所不能。”
　　江浅予深深叹气，故作遗憾地摇头：“你错了，我真的以为你无所不能的。”
　　尹颂一只手捏捏她的鼻子，“你啊。”
　　“等过几年尹小硕长大了，他去继承家业，你也就能去追梦了。”江浅予想了想说，“有个科学家男朋友，也很棒啊。”
　　虽然尹颂什么都没说，但江浅予知道他一定是遗憾的，她懂他的意思，他们都懂。
　　尹颂摇头：“到时候再说，只是我真去了，能见到你的时间会变得很少。”
　　“没关系，我去找你，我可以少演一部剧，但可以多见你几次。”
　　“需要你牺牲，还是值得考虑。”
　　江浅予颇为不认同，“这怎么能叫牺牲呢？”
　　尹颂挑眉：“不然呢？”
　　“这叫对我们的感情负责。”
　　江浅予笑靥如花，踮着脚在他下巴亲了一下，“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应该相互理解对方，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那我为你做点事情也没什么啊。”
　　“你给我的更多。”尹颂说，“只是你不知道。”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说的，你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尹颂一只手揽着江浅予细若柳枝的腰，笑得撩人，说：“嗯，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这就够了吗？”
　　“嗯，够了。”
　　“你要的可真少。”
　　“那小江女士今晚补偿我？”
　　“我拒绝。”
　　“看来还是不行啊……”
　　“我觉得你应该节制一点，不然小心年纪轻轻就……”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尹颂堵住了唇，温软唇瓣触碰在一起，江浅予的眼睛忍不住闭上。
　　两个人的别墅略显冷清，江浅予却感到一阵热潮从心底涌现，不断蔓延，又蔓延。
　　美好得像是一场梦，眨眼间又回到了现实。
　　菜已经上来了，包间内没人说话，江浅予说：“你们不饿吗？怎么都不吃东西？”
　　邓艺恩先拿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筷子。
　　“正准备吃。”
　　刚刚的宁静好像只是江浅予的错觉，杜余欢嘴角依旧勾着笑跟邓艺恩聊天，小方也坐在一旁吃着东西。
　　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10章 
　　吃过饭，邓艺恩送三个人回到剧组，下车时又看着杜余欢说：“正经点知道吗？”
　　杜余欢两根手指并起点了下额角的位置，嘴角勾起几分弧度，自得的模样。
　　“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
　　对杜余欢还是放心的，邓艺恩又看向江浅予：“过两天我再过来看你。”
　　江浅予有些莫名，但也没拒绝。
　　最近这段时间邓艺恩对她的关心已经超过了以往，她想问为什么，但是邓艺恩既然不说，自然是不想告诉她，她问了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三个人又回到保姆车，小方没留在车上，她在剧组还挺忙的，并不是只有江浅予的事情要负责。
　　“今天见到你，我也知道为什么你能红这么长时间虽然黑粉也很多，但还在红了。”
　　杜余欢坐在凳子上开口。
　　江浅予坐在他对面，双手放在桌子上握在一起，阳光从车窗照进来，照在她握在一起的手指上，江浅予眉看杜余欢，只是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阳光，似乎能从中看出什么一样。
　　“为什么？”
　　杜余欢挑眉：“我以为你很了解自己。”
　　江浅予：“我并不是不了解自己，我只是想听听在你面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新奇的说法。”杜余欢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你的防备心很强。”
　　江浅予歪头：“你对我的评价也很有意思，每个人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本人比传闻中温柔很多。”
　　“温柔只是外表的形容，我刚刚说的话和你本人温柔没有冲突。”
　　杜余欢眼睛落在江浅予的脸上，察觉到江浅予的躲避，又说：“我翻过这部戏的剧本，没想到哪里和这个女主角共情，能问问具体吗？”
　　“可以。”江浅予从包里拿出剧本，放在桌子上，一下就翻到了其中的一噎，这页上有一段被她用红笔勾了起来，段落不长，也不是台词，而是一段状态描述，为了让演员更好地了解这个角色而写的一段话。
　　“我先看看。”
　　杜余欢从她的手里接过剧本，低头看下去。
　　这是一种很压抑的情绪，仿佛沉入海底，失去呼吸；仿佛坠入太空，失去重力；仿佛忽然记起一件事情，心骤然空了一半；仿佛一口凉水顺着食道滑入胃里，清醒又忍不住打冷颤。
　　这张纸明显被翻阅过很多次，江浅予刚刚翻页的动作也很熟练，一定是做过很多次这个动作才会有这么熟练地找到这一页。
　　杜余欢抬眸，再去看江浅予，只看到她正歪着头看着某个方向笑，嘴角的笑容是中午吃饭时见过的，非常温软没有防备的笑容，他已经知道江浅予在看什么。
　　“你从这段文字看到了什么？”他问。
　　江浅予回神，问：“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
　　杜余欢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江浅予：“挣扎。”
　　“你觉得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她也许在想，刚刚寄出去的信柯津收到了没，如果事情解决，季夕会得到什么结果，可能还会想，这段时间一直被关在这里，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她能感知到外面时间的变化，却没办法预料到事情正在怎么发展。”
　　“人长期被关在一个房间内，不管心理素质多么强，都忍不住像很多东西，思想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东西，许静心思很纯净，可是黑暗，长久的封闭依旧容易毁灭人的理智，这里的许静已经隐隐站在崩溃的边缘了，如果救援再不过来，她很可能会因为被关在这里的时间过长而产生应激反应。”
　　“所以她现在正在挣扎，可能还想着，柯津什么时候才能找过来，又或者说，季夕什么时候会杀死她也不一定。”
　　“我能和她共情，但是也不能完整并且准确地猜到她在想什么。”
　　江浅予说：“我想到的只有这样。”
　　杜余欢态度温和，语速不急不缓：“你已经想到很多了。”
　　“你说你看过这个。”
　　“嗯。”
　　“你在看一部作品，不局限于这部戏的剧本，你在看的时候会联想自身来理解吗？”
　　“每个人都会这样。”
　　杜余欢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江浅予眨了一下眼睛，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很不喜欢和和稀泥的人聊天。”
　　“呵……”杜余欢笑出声，“你真的很直接。”
　　江浅予抽回剧本，嘴角的笑从刚才起就没落下：“也许是因为在你面前我不需要装模作样。”
　　“你认为客套是装模做样吗？”
　　“我认为客套是人类的进步，是一种文明。”
　　江浅予说：“不过在你面前，我想我不需要表现得太文明。”
　　“……”杜余欢一瞬间居然有些无言以对。
　　“你很意外。”江浅予说。
　　杜余欢耸肩：“所以我只是认识你，并不了解你。”
　　“我喜欢跟你聊天。”江浅予说，“你身上有一种感觉，会让人感觉很舒服。”
　　杜余欢微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嗯……你说这句话就显得不是那么善解人意了。”
　　杜余欢再次笑出了声。
　　“我已经很少跟人聊这么长时间了，今天跟你说的话，比我每天背台词说的话还要多。”
　　“你背台词不会出声吗？”
　　江浅予摇头：“我默背。”
　　“这些句子被我念出声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其他事情。”江浅予补充，“我刚刚也说过了，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思想，这里的人，应该特指的是我。”
　　“当你的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会进入放空状态，是吗？”
　　“对。”江浅予笑，“你太敏锐了，我和你说话都得多考虑几秒钟。”
　　杜余欢笑着调整了一下坐姿，这个坐姿看起来他略带着几分随意和慵懒，与他本身的气质相符合。
　　“谢谢夸奖。”
　　他实在是太自如了，仿佛这是他的主场。
　　“你不会觉得被我反客为主了吗？”
　　“当然不会，我们在聊天，不管是谁先牵起话头都是在聊天。”
　　江浅予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有道理。”
　　“不过今天我们聊天的时间可能就到这里了，我要去工作了。”
　　她说，随即站起身，又嘱咐道：“需要什么可以找小方，或者你自己找也行，我这里的东西么什么不能动的，你随意就好。”
　　杜余欢摆摆手：“工作顺利。”
　　江浅予莞尔：“谢谢。”
　　从保姆车走出来，江浅予突然觉得阳光变得刺眼，眼前的风景一瞬间变得模糊，世界似乎因为热气开始蒸腾，成为扭曲的一份子。
　　小方走了两步注意到江浅予站在原地一直没动，又绕回来问：“浅予姐还不走吗？”
　　江浅予跟上她走了两步：“走，我们现在就走。”
　　剧组人员依旧齐整，这时候还挺热闹，工作人员三五聚群在聊着什么，江浅予走过去，他们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这两天相处下来，他们都发现江浅予本人很好相处，并且不端架子，这也让他们在和江浅予相处的时候放松了很多，甚至偶尔会在江浅予面前开玩笑。
　　即使江浅予并不接梗——她不会接梗，虽然面对采访的时候还算自如，可真要接梗，甚至讲自己的观点，她会有些束缚，还要防止被有心之人过度解读，都是一些麻烦事，这也是她不去综艺的原因之一。
　　目前的生活状态很好，江浅予很满意，剧本是她想选的剧本，演戏也挺开心，她没想要改变。
　　江浅予到了化妆间，张籍从不远处看到，手里拿着剧本走到她身边，笑着说：“第一场就是我们俩的戏，距离开始拍还有半小时，我们先对一遍？”
　　江浅予点点头，也拿出剧本。
　　化妆师围在她身边给她上妆，江浅予早已习惯，照旧拿出剧本开始念台词。
　　其实这些台词她已经记得很熟，要她背也是可以背出来的，不过既然只是对戏，江浅予也正好熟悉一下语境，让自己的记忆更加牢固。
　　“我先来。”江浅予说。
　　张籍点头，反应过来江浅予看不见，又轻声：“嗯。”
　　她语气骤然一变，充满了不可置信和讶异，还有一些很轻微的恐惧：“你……是你？”
　　“是我，没想到吗？也对，听说小柯在负责这个案子，他那么遵守规则的人，应该不会把这么血腥的案子在你面前说吧。”
　　张籍压低了声线，化妆间有些暗，倒真有些暗室的错觉，他在这地方已经生活了有段时间，房间内什么都没有，四面墙壁和很小又没什么光照进来的窗口让他的话语更染上了几分诡谲。
　　仿佛两个人真的在阴森暗布的房间内，化妆师的动作都忍不住轻了些，心头似乎有什么情绪呼之欲出，又好像鼓棒在“砰砰砰”地敲击。
　　江浅予摇了摇头，“不对，那个人已经消失了，怎么会是你？”
　　“一直都是我，三年前我就已经去世了。”张籍低声笑了，笑声桀桀，眼睛在黑暗中发亮，隐隐透着几分仿佛狼眼一样的绿色光。
　　化妆师回头，看到张籍表情的一瞬间几乎忍不住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
　　给江浅予化妆的手也抖了抖。
　　江浅予是背对着张籍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从他的声音来揣摩他的神态，她牙齿有些打颤，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不是，你还有机会。”
　　“我不需要什么机会，许静，小静，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籍呵笑，语气居然有几分百无聊赖的兴致缺缺，“别劝我，你知道的。”
　　江浅予语气满是不认同：“我怎么能不劝你？你不知道，其实我和阿柯一直都很担心你……”
　　“担心我？”张籍低声笑，有几分落寞和讽刺，“这么关心我都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你离开之后我们就失去了你的消息。”江浅予焦急又无奈，“我们也想找你，可是没有任何你的联系方式。”
　　张籍笑了声，“去年十一月三号，晚上九点二十三分，你接通了一个电话。”
　　“对……那个电话是你？”
　　“现在想到了？”
　　那个电话她接通了但是没听到声音，正好柯津问是谁打过来的电话，她说不认识，又没听到声音，自然挂断了电话。
　　可是……
　　“既然是你，为什么你不出声呢？”
　　“因为你的耐心太低了，我来不及说什么。”
　　“……抱歉。”
　　江浅予又问：“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而要做这些事情？”
　　“你觉得很残忍？”他很容易就捕捉到了她语气的不忍，笑得直白，声音几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嚣张，“这样才能最直接地引起他和你的注意不是吗？”
　　“开拍了！”
　　工作人员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两个人正在状态中的情绪，江浅予眨了下眼睛，突然一滴泪从眼里滑落。
　　化妆师有些苦恼，用纸巾轻轻擦掉，给那边回：“马上，这边还要补妆。”
　　“早干什么去了！赶紧的！”
　　化妆师无奈，这也不能怪她啊，谁让江浅予这么容易就进入情绪，表情也就算了，眼泪掉落她也没办法控制啊。
　　江浅予抬头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化妆师摇头：“没事没事，职责所在。”
　　再次补好妆，江浅予经过小方身边嘱咐：“给化妆师买点吃的喝的，给刚刚过来的工作人员也买点吃的喝的，告诉他们辛苦了。”
　　只是嘱咐对方说是她的问题，可能还会遭受对方的怨怼。
　　东西送过去，那些人精当然知道刚才是谁的问题，买了东西那边不会不拿，拿了东西就会嘴软，下次对化妆师也会态度好点，心里也会舒服点。
　　小方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担心地看江浅予一眼。
　　江浅予问：“还有什么事？”
　　小方说：“我很快就回来。”
　　江浅予点头，跟着张籍一块走到场地准备开拍。
　　张籍：“你的助理对你还真是体贴备至。”
　　江浅予笑：“你羡慕？”
　　“没，夸她呢。”
　　“看来我得给小方涨工资了，能让张老师夸，她工作应该很突出。”
　　张籍低声笑：“看着温温柔柔的人，说起话居然不饶人。”
　　江浅予立刻摇头，做出正经的表情：“哪儿敢？我这可都是大实话。”
　　周导看着两个人状态不错，给了工作人员一个指示，很快这边喊了“action”，戏开始拍了。
　　两个人之前已经对过一遍台词，这次情绪各方面都没有出错，所以只拍了两遍，第一遍效果不错，只是因为周导想看看两个人初次合作效果会不会更好，所以多试了一次。
　　这是周导自己的习惯，初次合作的演员，第一遍很有可能因为不熟悉而发挥不出自己的稳定水平，多试一遍如果效果还是差不多，那就说明已经到了稳定程度。
　　拍完这一段，江浅予和张籍一块聊天走到摄像头前看两个人刚刚演的片段。
　　阴暗的房间，只有微弱的光线，黑暗的一片，却因为两个人的台词和神态带动起所有的情绪。
　　和张籍演戏对江浅予来说是一种享受，张籍演技很好，虽然这些年演没演过男主，拿过的奖项也不多，他的演技确实毋庸置疑的。
　　两个同样演技不错的人在一起演戏，仿佛进入一个很奇妙的状态，再感知不到其他。
　　这是江浅予的直接感觉。
　　也是张籍的想法。
　　周导和他们一起看完刚才的片段，说：“本来以为还需要磨合一下，没想到你们已经有了默契，看来这次我们的时间能缩短不少。”
　　从开始拍到播出，还有审核的时间，如果拍摄时间能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缩短，那这部剧很可能赶上寒假档期，对他们播出来说很有利。
　　江浅予说：“张老师很敬业，早上联系我对戏，我们事先已经磨合过了。”
　　周导回头看张籍：“看你这么上心，我都忘了之前去请你被你拒绝两次的事情了。”
　　张籍笑着摸了摸鼻子：“那不是怕我档期调不开，又达不到导演你的要求嘛。”
　　周导可不信他的鬼话：“得了，也别在我面前装，我还能不知道你？”
　　张籍笑笑，没再说话。
　　江浅予想了想刚才的感觉，也很快开始进入接下来拍戏的状态。
　　两个人又回到拍摄地。
　　张籍问：“今天晚上没安排场次，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出去吃饭？”
　　昨天因为太迟，江浅予错过了给张籍接风，这次再拒绝就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她点点头：“好啊，不过我还要继续减肥，所以吃的不多，你可别见怪。”
　　张籍揶揄：“那肯定不会，你能来对我来说都是意外惊喜了。”
　　江浅予笑着摇头。
　　“趁这个时间，我们再对一遍台词？”
　　“行啊。”张籍笑。
　　只是很短的一次合作，江浅予却希望以后能多遇到这样的演员。
　　即使她心里清楚，这样的合作对象，可遇而不可求。


第11章 
　　下午的戏依旧顺利，拍完时间还早，剧组热热闹闹，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拍悬疑片的剧组，反而像是欢乐校园剧。
　　因为氛围太欢乐，几个主演又比较亲近，开玩笑也不见生气，工作组倒也轻松。
　　彭江天听说两个人一会儿要去吃饭，发出了抗议：“张哥，你居然先邀请浅予，我昨天为了给你接风可付出了不少代价，今天居然就被你抛在脑后了。”
　　张籍随手揽着他的肩，“想什么呢？今天下午咱们可一个都不能少，还有周导，昨天到一半就先跑了，今天时间长，谁也不许跑。”
　　周导乐呵呵的：“别啊，你们年轻人争强斗气，别让我这个老年人跟着你们一起，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张籍好笑道：“周导为了敷衍我，居然连自己是老年人这话都说出口了，你之前扛着摄像机山里跑一天的时候，可半点不见老啊，怎么在我面前反而装起来了？”
　　周导摆手：“现在不行了，现在不行了。”
　　彭江天立时说：“周导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多吃饭少喝酒也很正常对吧？”
　　张籍挑眉：“谁说要喝酒？今天有浅予在场，咱们不喝酒。”
　　彭江天：“……”
　　“张哥，你居然阴我！”
　　他脸有点红，在江浅予面前，还有点不好意思。
　　江浅予先笑出声：“怎么还扯上我了，你们想喝就喝啊，我肯定不负责送你们回酒店。”
　　张籍摇头：“现在不行了，以前年轻还能造，现在还是乖乖吃点菜跟你们聊天，明天我们继续演戏。”
　　“我可一点没看出来张哥你状态不好。”彭江天说，他穿了件白体恤，跟穿着剧组服装还没换下来的张籍比起来，像是一个还没走出校园的大学生，充满了稚气。
　　江浅予手里端着水杯，笑着听他们两个人笑闹。
　　小方站在一旁跟邓艺恩发消息，那边发了一句【知道了】就没再发过来消息，她露出几分焦急的神情，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让浅予姐去还是不去啊，她肯定阻止不了浅予姐去饭局，所以只能求助邓艺恩，但现在看起来，邓艺恩好像一点都不怕江浅予的事情被发现。
　　过了一会儿，邓艺恩打过来电话，话很简洁：“你跟着就行，要是她说话，你就跟她说话。”
　　小方：“……知道了艺恩姐。”
　　几个人说说笑笑，工作人员兴高采烈地喊着“收工了收工了”，早点收工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大好事。
　　吃饭的地方正好选了中午的那家餐厅，这次要了二楼的包间。二楼的装修比起一楼来说，要豪华很多，屏风上绣着山居图，木帘子从门框垂落到头顶，处处透着雅芝，窗户也是木制，从进包间起就能闻到一阵很淡的响起，仔细闻却好像消失了一样。
　　张籍给他们倒水，一边说：“这顿饭我请客吧，这次剧本我犹豫那么久才接，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幸，跟你们一块工作简直不是工作，是过来休息的，我精神上都放松了。”
　　“太官方了，比我这个导演还会装。”周导点了点他，“你这话说完，明天要是演不好，我第一个骂的人就是你。”
　　张籍摸了下头，他头发不算长，笑容更胜，带着几分痞帅：“周导，饭桌上就别开这么吓人的玩笑了，你看浅予都让你说紧张了。”
　　江浅予正在认认真真拆餐具，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好像才反应过来。
　　“我？”
　　“你们就会消遣浅予，她这会儿估计都没反应过来你们说的是什么呢。”
　　彭江天帮忙解围。
　　江浅予笑：“不用管我，你们聊就行。”
　　张籍对江浅予多有照顾，聊天也不忘了拉着江浅予一起，算是没让江浅予掉队，因为一直在聊天，江浅予没机会陷入自己的世界，小方在一旁坐着吃东西，内心对张籍颇为感激。
　　虽然这感激张籍并不需要。
　　这顿饭吃到九点结束，几个人各自坐上车，回到九点。
　　小方坐在江浅予身边，听见她突然说：“我觉得他是个挺好的人。”
　　随后又见她笑了一下，“今天晚上真有点累了，回去看会儿剧本就该休息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并不见她的精神有多萎靡，转过头也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没再说什么。
　　车内开着顶灯，她面庞宁静，看不出丝毫的异常。
　　小方愣神地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直到江浅予问：“有什么事吗？”
　　她才反应过来，回过神摇头，收回了目光。
　　回到酒店，天暗了下来。
　　江浅予到房间先换了衣服，翻开剧本没看两眼，转头默不作声地看着站在角落的尹颂。
　　“我突然觉得，最近生活很平静。”
　　“平静不好吗？”尹颂问。
　　江浅予摇头：“不是不好，只是太平静了，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尹颂无奈地笑：“你这杞人忧天的性格还真是，平静的时候就安静享受平静，不然等到你想平静的时候又平静不下来。”
　　江浅予低头笑：“那怎么办啊，我就是忍不住担心啊。”
　　“那就做点什么让自己安心下来，比如看看你手上的剧本，说不定明天导演就会觉得你演得不行让你频繁NG。”
　　“……乌鸦嘴。”江浅予瘪嘴。
　　尹颂忍俊不禁：“刚刚是你说感觉不太安定的，我现在告诉你原因，你怎么还埋怨我。”
　　“看破不说破，才是好朋友。”
　　“我们又不止是好朋友的关系。”尹颂说，“我们比好朋友关系更好，所以什么都可以对你说。”
　　窗外安静得听不见什么声音，就连虫鸣都没有，室内开着空调，感受不到多少热气，江浅予眉眼楚楚，嘴角挂着明媚的笑。
　　眼前的人影此刻穿着一如既往的休闲装，在她面前不带半分防备，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这么自然。
　　有时候江浅予都忍不住感到意外，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没有波澜壮阔，也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相处时的平静和悠闲，只是相处时的安静和静谧，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所以很容易了解对方的意思。
　　“不行，你刚刚说的话我不喜欢听，你赶紧收回。”
　　江浅予作势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等着尹颂说什么哄哄自己。
　　尹颂会纵容她偶尔的小性子，也享受被需要的感觉，江浅予有时候会觉得，不是她不能没有尹颂，而是尹颂不能没有她。
　　“好，收回，刚刚的一起都没发生。”
　　尹颂笑得宠溺，“你今天不准备继续看剧本了吗？”
　　“要看的。”江浅予认真道，“我是不可能落到像是你刚刚说的那个样子，那样真是糗大了。”
　　尹颂笑出声：“没关系，一两次而已。”
　　江浅予蹙起眉头，严肃地反驳他：“只有你会这么认为，因为你会纵容我的错误，但是在其他人面前我怎么能这样。”
　　“每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要是我拿别人的耐心当考验，最后遭殃的一定是我自己。”
　　“何况我本来就不是很有天赋的人，笨鸟当然要勤奋地飞才能飞得更高。”
　　尹颂笑容的弧度加大：“你不是笨鸟。”
　　“好了好了，你不要对我说好听的话了，别给我灌迷魂汤，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江浅予拿着剧本转过身，低头看了一会儿，又回过头看向尹颂，他只是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
　　江浅予笑着说：“其实我很开心。”
　　尹颂：“开心什么？”
　　“有你陪着我。”
　　“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尹颂的话说得那么坚定，江浅予却感觉到一阵难过，就连鼻子也变得酸起来。
　　“好奇怪，明明我应该开心才对的，怎么会有点想哭呢……”
　　她眨巴眨巴眼睛，消散了眼底的涩意，说：“真的要看剧本了，等我再熟悉两遍再跟你聊。”
　　尹颂：“好。”
　　两个人不再说话，只有从窗外吹进来的晚风是那么温柔，江浅予眼底的涩意一直没有消散，甚至有点加重的趋势。
　　直到一滴眼泪掉落在剧本上，她从旁边的纸巾盒抽了张纸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都怪你，突然煽情什么，我都没忍住眼泪，我好久没哭了。”
　　江浅予自顾自地说着。
　　尹颂嘴角的笑那么温柔，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说：“嗯，怪我。”
　　他什么动作都没做，站在原地，目光如此柔软如此温和，始终如一，一如既往。
　　江浅予避开他的目光，转过身，又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开始继续看剧本。
　　这不过是一个插曲，江浅予没怎么在意。
　　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肿，让小方拿鸡蛋帮自己滚了滚眼周，很快坐上车去剧组。
　　张籍看到她的时候很惊讶，一双眼睛落在她脸上，问：“你昨天水喝多了吗？”
　　江浅予摇头：“不是，看剧本没忍住流眼泪了。”
　　“太感性了。”
　　张籍说。
　　江浅予不愿意多说，只是有点担心今天拍戏的进程，特意嘱咐化妆师帮她遮遮。
　　这天拍戏的内容比昨天多，江浅予一上午都没怎么闲下来。
　　她虽然是镶边女主，要拍的剧情却一点都不必男主和男二少，甚至两个人的对手戏大多数都是跟她。
　　江浅予一直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和自己的状态，上午的拍摄结束，她回到保姆车再次见到了杜余欢。
　　阳光比昨天要暗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快下雨了，空气有些潮湿。
　　江浅予一边吃午餐一边跟杜余欢聊天：“你吃过午餐了吗？”
　　杜余欢：“嗯，来之前吃过了。”
　　“我忙起来顾不到你，有需要你可以联系小方。”
　　“谢谢。”杜余欢说，“你的眼睛怎么了？”
　　“……昨天水喝多了。”
　　杜余欢没拆穿她说谎，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太直接的动作，但杜余欢还是看见她往旁边看了一眼，这一眼他就明白江浅予的眼睛是因为什么肿起来的。
　　“你上午拍摄怎么样？”
　　“还行。”
　　“你的眼睛没影响吗？”
　　“导演说没问题。”
　　杜余欢又问：“你今天拍的内容是什么？”
　　“……”
　　江浅予皱着眉，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前面一点，被季夕关进房间前三天。”
　　她像是真的忘记了。
　　真奇怪，明明是才过去没多久的事情，她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你拍戏的时候，会因为在黑暗的房间里而害怕吗？”又是一个问题。
　　“害怕吗？”这个问题江浅予还没思考过，她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没有吧，我好像没想过这件事，所以现在还没什么感觉。”
　　“你今天心情比昨天心情好。”
　　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这也能感觉到吗？”
　　她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是被惊讶到的表情。
　　江浅予也有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不太好对别人说，只是一种自己心情，这种比较自我的东西都很难用语言描述。而且她本人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所以虽然心情好，但并没有太直接的表现。
　　“磁场吧。”
　　杜余欢说。
　　江浅予问：“磁场是物理吧？”
　　杜余欢：“嗯。”
　　江浅予又问：“你说的磁场不是物理方面的内容吧？”
　　杜余欢：“可能吧。”
　　江浅予说：“你在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都不太肯定。”
　　“因为你的问题我没办法准确做出回答。”
　　杜余欢如是说。
　　江浅予歪了下头，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这么说好像我在故意刁难你一样。”
　　杜余欢失笑：“我没这么说，我们之间谈不上刁难。”
　　“说不定真的是我在故意刁难你呢，可能我自己也没察觉到，只是因为我不想做心理辅导也不一定。”
　　江浅予嘴角携着笑，眉梢有几分很浅的尖锐。
　　杜余欢笑了，“你没有，至少在现在之前你没有。”
　　江浅予霎时收敛了自己的神情：“逗你的。”
　　杜余欢摇头笑：“你平时也会这么逗别人吗？”
　　江浅予：“不会经常。”
　　“看来你日常生活还算开心。”
　　“我看起来很不开心？”江浅予大感意外，“我一直都觉得我是生活中比较开心的那一类。”
　　“那我们现在来测试一下，比如你面前有一个能够装你心情的温度计，你觉得现在它的数值是多少？”
　　“你得先告诉我标准是什么。”江浅予没有先回答。
　　“严谨。”杜余欢说，“狂喜是一百，普通是五十，悲伤是零。”
　　“七十。”江浅予说，在这时，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到时间了，我们下次再聊。”
　　杜余欢再次说：“工作顺利。”
　　江浅予同样回答：“谢谢。”
　　天气有些闷，江浅予呼了一口气。
　　今天的聊天没有昨天轻松，虽然今天聊天的时间没有昨天长，每次都是江浅予自己打断时间，说时间到了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合适的喊停止的理由。
　　小方站在江浅予身边问：“浅予姐，不舒服吗？”
　　江浅予摇头，她的胸口有些闷，但并不是身体问题。
　　从保姆车回到剧组，张籍和彭江天两个人正在聊之后的戏，江浅予坐过去跟两个人打了招呼，等着化妆师给自己化妆。
　　她今天的心情不止是七十，只是在最后回答杜余欢时，她的情绪突然之间沉了下去，让她没有办法做出准确回答，所以只好先走。
　　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并不是第一次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起落，只是这次表现得太过于明显，让她下意识想要避开。
　　下午要先拍男一和男二的戏，江浅予坐在摄像机前跟导演一起看拍摄的过程。
　　等到了自己的戏份才跟张籍一起又对了一遍戏。
　　下午戏份全部拍完，已经不早了，工作人员疲惫又忙碌地收拾东西，张籍看着江浅予一会儿，突然说：“我好像没关注你。”
　　江浅予回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问：“我？”
　　张籍确定点头，“官方号。”
　　“是哦，那我现在去关注你。”
　　江浅予笑笑，拿出手机。
　　正巧导演喊：“小江！过来一下。”
　　江浅予回：“来了来了！”
　　她登录了软件，飞快地搜索了张籍的账号点了关注。
　　“关注了，我先去看看导演喊我有什么事。”
　　她说得很快，张籍甚至来不及跟她说什么，就看见她已经走远了些，手机还没摁灭就被她随意地揣在兜里，整个人往远处跑去，透着几分可爱。
　　再低头看着手机上这个关注人零，被关注人数只有一个还是软件官方的小号，他忍不住扶额笑了一下。
　　平日里看着冷静认真的女孩，也会有这样的疏漏。
　　张籍怀着些许好奇点进了主页，看到最上方显示她一共有三十六条动态，但是刷新却什么都看不见，看来是隐藏了。
　　他点了返回，没注意最下面显示的该主人已解锁笔记。
　　助理跑过来问他：“张哥，还不走吗？”
　　张籍摇头：“等下。”
　　江浅予那边结束，看见张籍居然还没走，走到他身边：“张哥还不回去吗？”
　　张籍说：“嗯……我想应该提醒你一下，你关注我的账号，是小号。”
　　“……”江浅予干咳一声，“我现在就去换号。”
　　她打开手机，没管小号，只是切换了大号，又去关注了张籍。
　　张籍同样拿着手机点了回关，一边又说：“你的小号……不需要取关我吗？”
　　江浅予摇头笑：“没事，反正都是小号了，关注谁都没关系。”
　　“嗯，我上车了。”
　　“明天见。”江浅予朝他挥了挥手。
　　张籍也笑着挥了挥手：“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以爱谋生》已开求收藏！
　　文案如下：
　　[破镜重圆/重逢-校园-都市]
　　高中时期的苏涟是出了名的学习好人缘差，在班里连一起上厕所的人都找不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只有学习。
　　黎熄转学过去，头一次考试就夺了苏涟的第一。京城公子哥，天之骄子，性格开朗，连拒绝女生都绅士得令人挑不出错来。
　　有人说，能被黎熄拒绝一次，高中三年也不算白读了。
　　这两个人，同学都说他们关系势同水火，不可能有交集。
　　可没有人知道，黎熄出国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给苏涟的。
　　【A：我不会再找你。】
　　...
　　多年后重逢，黎熄一眼认出她。
　　半明半昧光线下，俊美矜贵的男人坐在角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眯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懒懒扯唇。
　　“是你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
　　珠落玉盘一样的嗓音敲击着她的耳朵，令她的心随着他的语调忽上忽下。
　　就那样随意又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
　　——“苏涟。”
　　...
　　两人在一起后的某天，黎熄陪苏涟回松城整理旧物。
　　苏涟在她高中的课本上看到了当年黎熄写给她的告白。
　　——“梦中吻你，我的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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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如下：
　　【本故事纯属虚构。】
　　[美貌作精×冷静自持斯文败类/土豪千金×家道中落]
　　[破镜重圆]
　　宝贝，我们重蹈覆辙吧。
　　——
　　我初见你眉眼。
　　心里便熨帖了。
　　[一]
　　高三最后一学期，姜伊冬艺考结束转入海城高中。
　　第一次见到顾凛——
　　一个冷冷淡淡，沉默寡言的男生。
　　两人做了两个多月同桌，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
　　一次意外，姜伊冬的父亲生病住院，她在医院遇到了刚和医生聊完，正在为母亲治疗费用发愁的顾凛。
　　她鬼迷心窍似的，走到顾凛面前说：“我给你借钱，你给我补课吧？”
　　[二]
　　两人从高考后在一起，一直到大学毕业两年后分开，姜伊冬作精程度节节攀升。
　　认识的人都说，顾凛和她分开是受不了她那么作了。
　　一个酒会，合作伙伴恭维：“顾总行情这么好，招招手也有一群人来，下一个找个乖点的不就得了。”
　　坐在角落的男人闻言抬眸，修长的手指取下唇齿间的烟，微扯了下唇，神情阔淡无波，“没有下一个。”
　　...


第12章 
　　作为江浅予的粉丝, 在看到粉丝群里有人说，翻出一个新账号的vlog是江浅予自己拍的时候，大部分粉丝都非常激动地跑去了账号底下发疯。
　　听完了一个视频后, 她又转回群里, 跟群里同样喜欢江浅予的姐妹一起呐喊：“我家浅予也太认真了5555！！每次进组前后都会录视频做总结，反思自己的问题[心][心][心]就这敬业水平谁能不爱？！谁能不爱？！！”
　　而原动态下，江浅予的视频还在持续发酵。
　　有个群友把群里的聊天记录发到了动态里, 不断有粉丝, 好事者，对此感到好奇的路人，以及一些单纯看不惯的黑粉去看视频内容。
　　但去看了的黑粉也找不到什么黑点。
　　第一, 江浅予只是简单的将自己演戏的内容做了一个小结, 并没有在里面掺杂太多个人情绪；第二, 江浅予在录视频的时候，很少会拿其他演员做举例和对比；第三, 她说这些内容的时候，像是真的在很认真地反思自己的问题, 表情严肃地像是站在台上做报告。
　　虽然偶尔也会开一点小差, 但是对大多数网民来说，这真的无伤大雅。
　　何况江浅予自己有奖项保驾护航, 更让这些去看了的人在评论下方有感留言。
　　【她真的好认真, 正躺在被窝里看她视频的我羞愧ing】
　　【完了完了完了！比我漂亮的人还比我努力比我认真！这让我等庸碌之人怎么活啊！！】
　　【她说的一些思考, 我之前当群演的时候也想过, 但是我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 没想到在她这里听到了准确描述, 这就是真正的演员吗……我感受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了……】
　　【楼上, 我也这么觉得, 我应该比你演戏经历多一点，我觉得她说的很多问题都是我遇到的，但是我却没找到办法总结，听了她说的，我好像摸到一点方法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予宝真的很牛就是了！！】
　　【+1】
　　【现在娱乐圈真的好少见这么认真的演员啊……好多长得又丑演技不好还喜欢作妖，我看得真的……一整个大无语】
　　【楼上说出了我的真实感受，不如我们对个暗号，是之前挺火的那个三个字明星吗？】
　　【上面的别歪楼啊！！这是江浅予自己的私号，大家扒出私号已经很过分了，就别在这儿引战了吧】
　　但已经迟了，两秒时间就有人开始吵架。
　　【qnmd，说谁呢？你家主子今天没给你栓链子就把你放出来了吗？】
　　【谁骂我我说谁呗/呲牙】
　　【……】
　　……以上，除非是真的看不惯江浅予或者闲得慌非要挑刺，否则真的找不到什么黑点。
　　最初公司的团队都没太在意，他们去看了视频，觉得这对江浅予来说好处大于其他一切。
　　包括最初评论也都很正向，都在夸江浅予敬业，认真，勤奋……
　　很快，【江浅予  小号】这个词条登上了热搜，并且一路飘上了热搜榜一，最后变成了深红的爆。
　　紧接着还有几个词条联动登上热搜榜。
　　【江浅予  敬业咖】
　　【这谁能不爱啊】
　　【复盘】
　　【六刑天  江浅予】
　　【江浅予  六刑天】
　　公关部的职员看着免费的热搜忍不住笑出声，最近这段时间上热搜的明星，能到爆这个程度的，都是离婚啊，分手啊，出轨啊之类的新闻，到了江浅予身上，像是突然变了画风一样，居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还真是内娱第一人。
　　风向是在后半夜扭转的，有个叫“夜色浅风”的账号，突然在评论里问“江浅予好像在跟人说话”，但很快，这条评论就被淹没在了上万条评论里。
　　公关部看着评论消失，也没理，但是那个账号的主人非常执着，半个小时后，他又发了一遍这条评论，依旧没人理。
　　就在公关部以为他不会再发了时候，他开始转发江浅予的vlog，并且附上了一个非常精准的表格。
　　【一，01：29江浅予说：我那天演戏完想给你发消息，不过当时不知道怎么就给忘记了。她是看着斜后方，可以拍摄到的地方，但是没有人，视频里也没有回应。一，04：31江浅予说：这次拍摄地点有一家店的豆腐做得很好吃，我保证你吃了肯定不会再讨厌吃豆腐了。同样斜后方，没有人，没有回应……】
　　【二，06：21江浅予说：那天阳光也很好，我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女主会产生那样的情绪了。就像以前我们在鹿城一样。目光斜上方，视角看不到，但也没有回应。……】
　　【三……】
　　【四……】
　　【五……】
　　一直转发到第五个才停下来，而这已经足够引起一部分人惊讶。
　　公关部那边开始控评，但是完全抵挡不住对方的速度。
　　这看起来甚至是一次有预谋的单方面攻势。
　　【既然是演员，谈个恋爱也没什么吧，不管是跟谁说话。】
　　【就是啊，予宝是演员又不是爱豆/白眼】
　　【别把粉圈那套拿过来搞我家予宝好嘛？她认认真真演戏，我们认认真真看就完了/流泪/流泪】
　　公关部虽然没有接收到邓艺恩那边江浅予谈恋爱的消息，但是舆论导向已经转向了江浅予有恋人，视频里出现江浅予说这几句是跟男朋友聊天，没有回答是因为剪掉了。
　　但是既然是跟男朋友聊天，为什么只剪掉了男朋友的回答，没把她说的那句话也剪掉呢？
　　没有人能想通。
　　-
　　“我早就说过，不如直接告诉她事实，她总要自己接受，靠我们瞒着，能瞒住一天两天，难道还能瞒一辈子吗？”
　　邓艺恩正站在办公室，俯瞰这座城市。繁华都市这么崭新这么匆忙，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为任何人心软。
　　她说出的话和这座城市同样冰冷，之所以现在还在带江浅予，不过是因为尹颂当年给她的合同是五年，而在尹颂去世前一周，她又续约了五年。
　　毁约当然是可以的，只是那百分之三的股份就会被回收。
　　邓艺恩从不做赔本买卖，五年的时间也不长。
　　何况她对江浅予……总还是有点同情。即使她本身并不认同江浅予居然会因为一段感情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没说要瞒着她一辈子，只是现在确实不是拆穿真相的最佳时机，难道你想让粉丝都知道她的病吗？”
　　尹硕眉眼烦躁，说出的话也同样沾染上情绪。
　　“没有什么时机是最佳的，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那就告诉她，正好我前天带了杜余欢过去。”邓艺恩语调平淡，因为太平淡，反而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粉丝不会知道，公关那边已经在澄清是在跟男朋友说话，之后说已经分手就行。”
　　“……那就这样吧。”
　　尹硕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邓艺恩又说：“尹硕，你哥哥如果现在还在，也会赞同我的决定。”
　　“……”
　　尹硕没再说话，挂断了电话。
　　阒静办公室，挂断电话之后呈现出窒息的沉默。
　　邓艺恩看着手机，沉默了两三秒，又拨通了小方的电话：“把浅予的手机收起来。”
　　小方说：“好的浅予姐。”
　　她从早上起来就开始担心，给邓艺恩发了消息一直没等到回复，终于接到邓艺恩的电话，几乎要喜极而泣。
　　邓艺恩又问：“今天她上午有什么异常？”
　　小方：“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邓艺恩：“嗯，有事情随时找我。”
　　“好的艺恩姐。”
　　舒了一口气，小方站在场地外看着正在拍戏的江浅予，心松了松。
　　收起手机固然是一个不太管用的办法，尤其是对江浅予这个断网人士来说，她拿着手机和不拿着手机，几乎没有多少信息差异。
　　小方更担心的其实是彭江天。
　　让她更放心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彭江天要拍一个时尚杂志封面，要离开三天。
　　小方没料到的是张籍。
　　这个虽然在剧组一直跟江浅予保持一个还算合适的距离的人，就算看到网上的消息，最多也只是关心地问一句。
　　但他知道江浅予的小号。
　　这就不一样了。
　　上午拍的戏份结束，江浅予和张籍聊天准备去吃午饭，江浅予没拒绝张籍的邀请。
　　“我知道一家饭店的饭还不错，正好今天点了外送，一会儿就过来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我们一起吃？周导也在。”
　　他说话是微笑着的，虽然是问句，问出这句话却并没有想过江浅予会拒绝。
　　既然点外送，为什么要点一个人吃不完的分呢？
　　可他话又说得很好听，是非常诚恳的询问，江浅予上午和张籍拍得还算愉快，何况只是吃一顿饭，张籍说导演也会在，她不可能这时候非常煞风景地拒绝。
　　和导演搞好关系对江浅予来说虽然不是必要，但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处理得太难看。
　　“今天的热搜你看了吗？”
　　张籍突然问。
　　江浅予摇头：“没，怎么了？”
　　“跟你有关的。”张籍说，“我以为你助理会告诉你。”
　　江浅予笑着说：“早上小方把我手机拿走了，我没关注这些事，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吗？会影响拍摄吗？”
　　张籍看着江浅予的神色很认真，细细地分辨着江浅予在说这些话的情绪。
　　江浅予的视频，他早上在看到热搜的时候也看了，他没听说过江浅予这两年有男朋友，而且江浅予表现得也不是一个有男朋友的样子。
　　而两年以前……他也是知道那件事情的。
　　那天他正好是去赶着去一个现场活动，因为那件事情被堵在了路上，正好看到了江浅予。
　　“浅予最近有发展恋情的想法吗？”
　　张籍突然问。
　　江浅予怔了一下，不明白张籍怎么突然说这件事情，所以表情还有几分惊讶，但很快说：“没有欸。”
　　张籍笑了笑：“哦没事了。”
　　江浅予浅浅皱了一下眉头：“你刚刚问这些，是不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张籍说，“不过知道不知道也没差别，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江浅予无奈地笑：“张哥，你就别跟我打哑谜了，直接告诉我是啥事吧。”
　　张籍 ：“你的小号，就昨天关注我的那个号，昨天所有的动态都解锁成公开了。”
　　“……”江浅予足足有两分钟的沉默，随后才抬头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带着几分迷茫的笑，似乎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那个账号会被人发现，昨天被张籍知道，但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动态是隐藏状态所以就没去看，而现在……
　　她幽静的面容很平静，甚至语气还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思。
　　“你说的对，这件事情我现在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
　　张籍摸了摸鼻尖，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你？”
　　江浅予摇头：“没有，我知不知道都没差，去吃饭吧。”
　　虽然她是这么说，但是吃饭的时候，张籍很明显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倒是周导知道热搜，同样说了这件事情：“我很少见每次演戏这么认真复盘的演员，以前虽然都有讲戏这个步骤，但是现在这一步已经简单太多，甚至这个词还有些被污名化，浅予有天赋还努力，我真希望咱们圈子里多点这样的演员。”
　　江浅予笑着回：“只是做了我份内的事情。我要真有天赋，就不用每次这么努力了。”
　　周导摇着头不认同：“伤仲永知道吗？再有天赋也要努力训练和学习，要真不努力，能达到的程度也不过一丁点，而不是现在。”
　　江浅予点头：“是我太肤浅了。”
　　“浅予哪里肤浅啊，我才是真肤浅，我都不知道浅予在我们背后做了这么多努力，我才是真肤浅。”张籍立刻说道。
　　聊天中的自损其实很有意思，明明自己说的话是自贬，可是心里又不是这么想的，这些话只能自己说，要是别人说来，那就不是自嘲的意思，而是被指责。
　　这份指责，不管是指责的人，还是被指责的人，都会因为这份指责而心生罅隙。
　　“张籍啊，你这小子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你这话说得让小江怎么好意思，咱们这儿就你聪明得了。”
　　周导笑得无奈，他对张籍好像真的很熟悉，即使张籍这么说，他也不见生气，觉得张籍自视清高。
　　周导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最明白的，就是自己的平庸，像张籍这个想法，他以前也会有，不过他从来不会说出口，沉默得自认清高。
　　张籍不同，他身上有一种成熟与天真之间的气质，说这些话并不会让人觉得轻狂，反而会让人觉得可爱和有趣。
　　果然，张籍下一刻说：“低调低调。”
　　周导又笑。
　　江浅予也忍不住笑出声。
　　这顿饭吃得还算舒心，吃过饭，江浅予没回保姆车，留在了现场准备下午的戏份。
　　因为男主的离开，先拍剧里其他一些比较散的戏份，江浅予只拍了一场戏就回到了酒店。
　　酒店有电脑，江浅予之前没有用电脑登录账号的习惯。
　　小方了解她这个习惯，也不知道张籍和周导一块吃饭的时候聊了什么，只以为江浅予是回到房间看剧本去了。
　　这天江浅予放下东西，想了想，还是打开了电脑，登录了自己的账号。
　　突然冒出来的上万条消息让她愣住，不管是点赞还是评论，都让她有些应接不暇，她翻了翻自己展示的视频动态。
　　所有的视频都在昨天晚上一键展出。
　　江浅予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昨天关注了张籍之后，忘记摁灭手机，手机在兜里因为误触导致的。
　　突然又收到了一个@，江浅予点进去看。
　　只说了一句，你到底在跟谁说话？
　　江浅予微微停顿，移动鼠标到头像的位置，点开了这个账号的主页。
　　账号主人只关注了彭江天一个人和软件官方账号，可能是彭江天的粉丝。
　　她没继续往下翻，退出界面，又翻着看了看自己的vlog，现在要隐藏应该也没什么用了，网络时代就是这样，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痕迹，要找到就会变得容易。
　　江浅予心情没什么波澜，只是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刚刚那个问题。
　　说话？她拍视频都是一个人，怎么会跟别人对话？
　　有些奇怪，她点开了自己最新的视频。
　　视频不长，一共也就八分多钟，江浅予点进去看。
　　大约三分钟多一点，她说了第一句与演戏无关，而且很突兀的一句话。
　　“嗯，是有这种感觉。”
　　在这之前，视频大约有五秒钟的停顿。
　　视频中的她看向房间的某个角落，表情突然变得很温柔。
　　她说：“你夸得好不走心啊。”
　　她说：“你明明早就懂得这些，以前看着我是不是觉得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说：“看来尹总放在言情小说里，也不是一个吸引人的霸总。”
　　她说：“……不会失去自己。”
　　江浅予手指有些僵硬，眨眼睛的动作慢得好像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世界从白垩纪发展至今，而她的面容出现了轻微的抽搐，从眼角开始，左半边脸变得麻木。
　　好半天，她的眼珠没定住没动。
　　视频还在播放，声音也还在继续从音响传出。
　　酒店房间有声音在昭示着这并不是一个静止的时间，而是流动的空间。
　　她的脸庞挂着恍惚失魂般的表情，麻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床角蹲下，身体好像有无数的细胞正在爆炸，让她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分裂破碎的世界呈现在她眼前，把所有的她分不清的混沌嘈杂的声音一股脑地抛在她的脑袋里。
　　她就要承受不住了。
　　江浅予咬着牙，手指不断抱着自己的肩膀试图取暖，可是房间变成了一片孤寂无望的沙漠，她找不到水源，只能看到最荒凉最没有边际的沙。
　　这沙也是灰色的，平静的，冷淡的，与她无关，将她丢失囹圄。
　　并没有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痛感，只是那些在每一寸每一处皮肤细微裂缝中吹进去的凉风冻结了她的身体，她浑身麻木，蹲在床角动弹不得。
　　她先是隐忍，然后是沮丧，失落，无数的情绪都从她张开的口跑出来，而她的眼睛紧紧闭着。
　　最后，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的半分力气，支撑着她摇晃着站起了身，表情变成了藏在深雾中的迷茫，一如尘埃。
　　下一刻，她摇摇欲坠的纤瘦身姿好似落叶，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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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没有人知道，黎熄出国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给苏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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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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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明半昧光线下，俊美矜贵的男人坐在角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眯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懒懒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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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那样随意又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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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一起后的某天，黎熄陪苏涟回松城整理旧物。
　　苏涟在她高中的课本上看到了当年黎熄写给她的告白。
　　——“梦中吻你，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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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初见你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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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最后一学期，姜伊冬艺考结束转入海城高中。
　　第一次见到顾凛——
　　一个冷冷淡淡，沉默寡言的男生。
　　两人做了两个多月同桌，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
　　一次意外，姜伊冬的父亲生病住院，她在医院遇到了刚和医生聊完，正在为母亲治疗费用发愁的顾凛。
　　她鬼迷心窍似的，走到顾凛面前说：“我给你借钱，你给我补课吧？”
　　[二]
　　两人从高考后在一起，一直到大学毕业两年后分开，姜伊冬作精程度节节攀升。
　　认识的人都说，顾凛和她分开是受不了她那么作了。
　　一个酒会，合作伙伴恭维：“顾总行情这么好，招招手也有一群人来，下一个找个乖点的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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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小方不记得自己敲了多久的门, 只是自从听到江浅予的声音就开始打开门，又站在门口很长时间。
　　中途接到彭江天的电话，彭江天大概是一直在忙, 之后一看到消息就给她打了电话。
　　“你那边什么情况？”彭江天问。
　　小方焦急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听到浅予姐房间的声音我就从房间出来了，但是怎么敲门都敲不开，也不知道浅予姐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刚给艺恩姐打电话她可能正在忙也没接……”
　　彭江天声音比她的平静一些, 但也没平静很多。只是压抑着自己的担忧理智道：“你先去前台找门卡，说清楚情况，先不要喊120。等门打开我们再说。”
　　小方立刻说：“好, 好, 我现在就去。”
　　挂了电话, 小方匆匆忙忙坐电梯到一楼去前台，前台先是给经理打了电话, 随后很快拿着房卡跟着小方一起从走上楼。
　　打开酒店房门，江浅予正紧闭着双眼, 整个人恹恹的, 眉头皱着，脸色有些白。
　　看不出其余什么问题, 好像只是睡着了。
　　经理又转头看向小方。
　　小方说：“可能要麻烦你们帮我把她送上车。”
　　小方自己会开车, 何况杨师傅现在也在这边, 正好送江浅予去医院。
　　车刚开, 邓艺恩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方赶紧摁了接通：“艺恩姐！”
　　邓艺恩揉了揉眉心, 问：“什么事？”
　　“浅予姐应该是知道网上的事情了, 我听到她房间有声音去敲门她没开, 找经理拿了房卡, 进去看到她昏倒在地上，又让经理送浅予姐到车上，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小方简略讲了一下事情经过。
　　邓艺恩冷静指挥说：“好，你先去医院，酒店那边的事情我去解决。”
　　小方应了声好，电话就挂断了。
　　-
　　江浅予好像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梦里她穿梭在很多段回忆里，只要一触碰到快乐，回忆就会消散。
　　在不断的奔跑中，她跌跌撞撞，筋疲力尽，终于感到了绝望。
　　她失去了目标，也找不到前路，却还是麻木地迈动着步伐，试图继续往前走。
　　人很难抵抗孤独和无聊，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失去了目标的人太多了。
　　江浅予心头被阴霾逐渐覆盖，简直失去希望。
　　“医生！医生！”突然听到小方的声音，江浅予挣扎着想看见什么，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朦胧的视角让她只能看到一片狭小的白色，但好在已经不再全部是黑暗。她不知为什么，心头骤然一松。
　　江浅予缓了缓，再次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仿佛被雾气遮住，她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影子，耳边响起不同的很多道声音。
　　江浅予抿着唇，又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
　　邓艺恩问：“还好吗？”
　　江浅予眼睛还是感觉有些看不清，但已经比刚刚睁开眼的时候好太多了。她点了点头。
　　邓艺恩松了一口气，又问：“要不要喝点水。”
　　江浅予张了张口：“好。”
　　可能是刚醒过来，嗓子还有些哑，发声也不太习惯，江浅予清了清嗓子，又眨了几次眼睛才终于眼前的事物变得清楚了。
　　她很早就养成了不用手指揉眼睛的习惯，此刻躺在床上被邓艺恩扶着坐起身，还觉得身上有些难受。
　　再看小方眼睛有点肿，旁边站着彭江天张籍等人，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惊动了不少人。
　　“大家别担心，我现在感觉挺好的。”
　　被困在记忆里，江浅予没有仔细回忆自己之前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现在虽然觉得身体有些难受，但也没太纠结。
　　“是不是不太早了，你们不用继续拍戏吗？”
　　“我们和导演请过假了，今天过来看你，剧组那边先拍其他戏份。”
　　张籍先开口，在彭江天还在想要说什么之前。
　　江浅予笑笑：“这样子，我躺了很久吗？”
　　后半句是看着小方问的。
　　小方立刻摇头：“昨天晚上送你过来……到现在……十四五给小时吧。”
　　送江浅予过来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现在是下午三点。
　　“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江浅予笑容有些虚弱，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苍白，看起来真有些被关在房间的许静的样子。
　　彭江天揽着张籍的脖子说：“没事，正好让我们有时间偷懒。”
　　张籍耸肩，也赞同彭江天这段话。
　　江浅予端过邓艺恩递给她的水杯，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水，房间迎来短暂的沉默，无法探究自己昏睡过去这些时间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她喝完水，将水杯放在柜子上。
　　“要不要吃点东西？”
　　邓艺恩又问。
　　江浅予点点头：“好啊。”
　　她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甚至正常得过头了。
　　这让邓艺恩响起尹颂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她也是这样，依旧每天上班，也会看到尹颂相关的东西难过，但比起其他人，她看起来反而太正常了，难过是适度的，忧伤是适度的，就连工作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好像生活中失去这样一个人，她也会感到难过，却不到痛彻心扉的程度。
　　可她在尹颂出事的现场当天，表情死寂而木然。
　　最后，是尹硕先发现她的问题。
　　那段时间江浅予都住在老宅，晚上江浅予没吃晚饭，这也是正常事，尹硕只是在餐厅坐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楼上的声音。
　　用人还在厨房忙活，听到楼上的声音也没意外，最近江浅予不知道在楼上做什么，总是发出这样的声音，用人一开始也上去问过，不过江浅予说以后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不用在意，忙自己的事情就行。
　　尹硕不知道这事儿，听到声音直接就上去了，看到江浅予躺在床上蜷缩着，被子被她因为疼痛弄得皱巴巴，额头汗涔涔，眉头紧皱，脸色因为疼痛煞白，意识已经很不清醒。
　　床头还搁着两个安眠药瓶子，已经空了。
　　尹硕立刻让用人帮她把江浅予抬上车，送江浅予去医院。
　　……这些都是后来邓艺恩从尹硕口中得知的事情。
　　那段时间她也忙，没时间管江浅予的事，何况江浅予的工作已经大面积推掉，减少到了非必要不外出的程度，所以她没注意她的情绪状态。
　　从前江浅予那么努力上进想赚钱，她没想到江浅予会自杀。
　　一个能为了往上走甚至决定铤而走险的人，真的会为了一段感情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邓艺恩突然看不懂江浅予了，就像从前她不认为尹颂真的打算跟江浅予结婚一样。
　　在她的价值观里，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的行为逻辑和思想。
　　倒是小方哭得眼泪汪汪，说他们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
　　邓艺恩对此无话可说。
　　小方原话是这样的：“浅予姐以前已经受了很多苦了，每次她去剧组之前，尹总都要给我嘱咐好多事情，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好人，我真的想不通……明明尹总和浅予姐都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白头到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生活一辈子呢？”
　　点了饭菜，外卖送的倒是挺快，小方下去取。
　　跟她一起上来的，还有尹硕。
　　尹硕是早上过来的，江浅予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出去打了个电话。
　　从病房门走进来，他目光停在江浅予的脸上，问：“……还好吧？”
　　语气有点别扭，对比平时已经算是柔和。
　　江浅予歪头：“我看起来哪里不好吗？”
　　尹硕移开目光，声音放低：“你最好是。”
　　张籍已经过了刚开始知道江浅予和尹硕关系时惊讶的情绪，此刻也还算平静。
　　打开外卖，江浅予发现只点了自己一个人的饭，这让她感到有些别扭。
　　病房里这么多人，只看着她一个人吃东西，是会感觉奇怪。
　　江浅予问：“你们都不吃饭吗？”
　　张籍：“你醒来得迟了，我们刚吃过一顿呢。”
　　江浅予才点了点头，打开外卖。
　　邓艺恩点了一份汤和一份米线，是江浅予常吃的口味。
　　刚醒过来没感觉，现在闻到香味才感觉到饿。
　　尹硕目光有些复杂地停留在江浅予身上。
　　发现江浅予一个人自言自语是在她从医院回到家里的一段时间之后。
　　他大惊失色，找邓艺恩联系了杜余欢。
　　后来在一次吃饭时，小心翼翼地说：“我哥走了有两个月了，过段时间是十月一，我们一块去看看他。”
　　江浅予转头看他，觉得他说这话特别奇怪。
　　尹硕被她看得也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又忍不住被挑起几分火气，说：“爱去不爱。”
　　江浅予笑了下：“去啊，一起去。”
　　她知道尹颂已经去世。
　　尹硕心口松了松，又猛然想到自己居然担心江浅予，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哼了一声，不再理她了。
　　他本以为没事了，晚上却又听到房间说话的声音。
　　她依然……在和尹颂对话。
　　邓艺恩联系杜余欢，杜余欢说：“她潜意识知道，但内心深处却接受不了。有些幻想并不只是幻想，还是一种希望，这希望很脆弱，外人只觉得无法理解，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多残忍。”
　　尹硕说那就不戳破，反正她只在一个人的时候这样。
　　-
　　吃过饭，江浅予问起邓艺恩自己拍戏的事情。
　　邓艺恩说：“我跟周导那边帮你请了两天假，等两天之后你再回去上班。”
　　江浅予点点头，笑了笑。
　　她转头，看向窗外。
　　其实没什么风景，窗外只有蓝天和零星几片云。
　　但她也不知道要和他们聊什么，所以只好装作自己在看风景的样子。
　　彭江天和张籍工作上的事情不少，江浅予既然已经醒过来，他们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何况一群人呆在病房也不利于江浅予静养，所以很快就朝江浅予告辞。
　　江浅予笑着回：“两天后我们剧组见。”
　　张籍开玩笑道：“那你要保持你现在这个病恹恹的样子，挺许静的。”
　　江浅予扑哧笑出声，“怎么还有你这样诅咒人的，我可不能听你的，不然周导觉得我生病怕我出事不让我继续演可怎么办？”
　　张籍同样笑着：“周导要真这么说我才对他刮目相看。”
　　彭江天在张籍先走出去之后又看向江浅予，临了又走回病床边，说：“浅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身体都很重要。”
　　江浅予弯唇：“谢谢。”
　　彭江天看着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江浅予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眼睛默默红了，扭头嗯了声，从病房走了出去。
　　尹硕看彭江天这个样子就想翻白眼，一个男人怎么比女人还婆婆妈妈。
　　“他现在还想挖墙脚啊？”
　　江浅予盯着他不说话。
　　尹硕被她看得难受：“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江浅予笑笑：“我和他没可能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病房一共就四个人，没有人说话就显得分外安静。
　　和他没可能，还是和任何人都可能？
　　张籍对她如何，邓艺恩和尹硕都看得清楚，江浅予对感情那么敏感，只会比他们看得更清楚，可是她什么都不说，所以他们也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江浅予又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坐在床上，看似看着窗外，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尹硕在病房也没呆很久，现在公司的事情都是他处理，他今天耽搁了不少工作，回去还得补上，确认了江浅予的安全，他就回去了。
　　邓艺恩找小方单独交代了点事情也离开了病房。
　　只剩下小方和江浅予两个人在病房后，江浅予对小方说：“我突然想吃柚子，你去帮我买一个吧。”
　　小方刚才听邓艺恩说不能离开江浅予，现在看着江浅予有些不知所措。
　　江浅予态度温和，嘴角还挂着微笑：“去吧，我没事的。”
　　小方一步三回头，终于离开了病房。
　　她再次看向病床不远处，那里好像有一个人影，但很快就消散了。
　　江浅予收回目光：“因为我没有遵守约定，所以你不愿意看见我了吗？”
　　人影很模糊，一动不动，声音也没有出现。
　　江浅予叹了口气，“那好吧……好吧。”
　　“我好像很久没想起你了，好像，记不起来，好像以前的事情也变得模糊了，真的很久没有想起你，只是最近才偶尔想到你，次数不多。”
　　“我每天都在好好生活，虽然会累，也会疲惫，生活不都是开心的，但也生活得不错。”
　　“我只是，我只是……想再和你说说话。”
　　尾音带颤意，她眼睛空无一物，又好像真的在很认真地看着什么，眼眶因为看得太认真而有些酸痛，眼尾泛红。
　　“尹颂……阿颂……你都没有来过我的梦里……一次都没有……”
　　-
　　也和尹颂聊过如果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突然有一天出意外怎么办。
　　江浅予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喜欢的人，虽然对尹颂说想跟他在一起说得那么干脆，可在爱里是个胆小鬼。
　　尹颂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欢和爱，经常会对江浅予说“我爱你”，“我喜欢你”这些话。
　　江浅予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后来意识到，尹颂只是明白她的个性，所以自己做了那个会表达爱的人。
　　他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
　　一次江浅予在书房看剧本，突然抬起头问及他会不会觉得她比不上他从前的女朋友，会不会因此失望。
　　尹颂正在桌前处理公事，闻言放下手头的事情，对她讲：“我爸和我妈是自由恋爱在一起的，结婚后生活很幸福，就算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会放开彼此的手，因为他们都知道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我见过最真诚的爱，也明白真诚的爱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我明白应该怎么对待自己喜欢的人。我失去过爱的人，只剩弟弟和我作伴，我比任何人都懂得什么是爱，也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真正的爱。我遇到了最爱的人，就会紧紧抓住。我不会放手让你从我的世界离开。”
　　尹颂不太习惯表达自己的感情，可面对不喜欢表达自己感情的江浅予，他会克服自己的不习惯，真诚地对江浅予说自己的感情。
　　她一开始以为是花言巧语，后来才明白这些话的背后那一颗赤忱的心。
　　“我当然知道，小江女士的过去有些坎坷，跟我在一起之后，我也没有办法保证你的人生会一路坦途，但是小江女士，一切挫折都没关系的，你会跨过去，而我一直在你身边，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反正我们一直会在一起。”
　　他笑着拍拍她的头，“现在听懂了？”
　　江浅予眨着一双水灵的眼眸，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尹颂失笑：“还有什么问题？”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突然有一天我死了呢？”
　　江浅予说，并且非常认真地举例子，“比如车祸啊，空难啊，突然被从空中掉下来的花盆砸死啊……”
　　尹颂哭笑不得地敲她的脑袋：“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你以为是演电视剧吗？还被花盆突然砸死。”
　　江浅予双手捂住自己被敲的地方，依旧不依不饶地问：“万一呢，说不定我说的事就正在发生，你快回答我，万一我突然死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忘了你。”
　　尹颂说。
　　江浅予有些失落，嘴角的笑也敛下去了些。
　　尹颂继续说：“我会忘了你，继续活下去，连同你的那一份。”
　　“唉。”江浅予叹气，“我还以为你刚刚说的那么深情，会想我想到茶饭不思，甚至恨不得跟我一起在天堂重遇呢。”
　　他甚至没停，继续说：“如果有一天我死去，我也希望你忘记我，继续活下去。”
　　“我当然会！我会活得很好的！”江浅予甚至有些赌气，“我还会找十个八个漂亮男明星陪我给我消遣寂寞。”
　　尹颂觉得她闹脾气的样子很可爱，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清明眉目染着欣悦的笑意。
　　“好。”
　　“？”江浅予瞪大眼睛，“你不生气？”
　　尹颂：“如果他们能让你开心，也挺好的。”
　　“……”江浅予摇头，“你太可怕了，我觉得我如果死掉，你转头就能交新的女朋友。”
　　尹颂唇角勾着无奈的笑：“歪理邪说。”
　　“那你会不会找新的女朋友啊？会不会？会不会？”她不依不饶。
　　尹颂问：“你知道罗塞蒂吗？”
　　“……不用提醒你女朋友文化素养不高这个事情。”
　　“我没有。”尹颂说，“而且我是研究生肆业，比你没好多少。”
　　“……够了，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江浅予一脸被痛击的表情，“直接说正事。”
　　尹颂扬唇，继续说：“她写过一首诗。”
　　“……”
　　江浅予呵呵笑，她对文学兴趣实在不算高，高考语文才考了一百一。
　　“……没事了，我跟你保证，不会比你死得早，这样可以消除你的怀疑吗？”
　　尹颂叹了口气，看着她的表情，说。
　　明知道这个保证做不得数，但江浅予还是笑了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哦，不能反悔！”
　　尹颂从书桌旁走到沙发边，抱着她，低头跟她额头撞了一下，抬起头才说：“好。”
　　书房的窗户开着，吹起书的一角。
　　午后阳光落在被翻起的书页上。
　　“我亲爱的爱人啊，如果有一天我死去
　　不要为我唱悲伤的歌
　　不要在我的坟头插蔷薇
　　也不需要浓郁柏树
　　就让露水和雨水浸湿
　　让青草在我的身上生长
　　倘若你愿意，可以记起我
　　要是你愿意，那就忘了我
　　……”
　　他曾许诺过，这样深沉，这样刻骨。
　　原来风吹过，倏忽而已，渺无音讯。
　　作者有话说：
　　诗是《短歌》克里斯蒂娜·乔金娜·罗塞蒂。
　　翻译是我根据我的理解翻译的。


第14章 
　　小方再次回来时, 带着杜余欢一块上来了。
　　江浅予玩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专门去找人了呢。。”
　　小方挠了挠头，小声说：“是艺恩姐让杜医生过来的。”
　　江浅予倒也不意外，只是笑着对杜余欢说：“要喝水吗？”
　　杜余欢摇头：“不用。”
　　江浅予微笑：“好的。”
　　但小方还是先给杜余欢倒了杯水。
　　江浅予没多少跟人交谈的心情, 于是只坐在自己床上一句话不说。
　　杜余欢目光偶尔扫过她, 但大多数时间都只是沉默着，那杯水在他面前放着，他微弯着腰, 面庞是安静的。
　　小方在旁边坐着给江浅予剥柚子倒是看得有点着急。在她的设想里, 现在杜余欢和江浅予应该已经开始聊天了，就算不是说生病的事情，也至少应该说点相关的事情, 但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是什么情况？
　　“平时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 你会做什么？”
　　杜余欢问。
　　江浅予想了想, 摇了摇头：“不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了点，说：“做我自己的物料和周边。”
　　她皱着眉, 又说：“好像再没了。”
　　杜余欢看着她，江浅予低着头, 真的在很认真地想。
　　但是她想不起来, 可能，只是说可能, 她还有一些想不起来的时间, 是在和尹颂对话。
　　眼前的影子从醒过来就没有出现, 江浅予感到心口好像破了一个很大的洞, 呼呼挂着冷风, 吹得她睡觉冰凉。她找不到东西来弥补, 只是沉默而认真地想着杜余欢的问题。
　　“看剧本, 也会看书。”她又说。
　　杜余欢看着她认真的神色, 抿着唇点了点头。
　　江浅予微笑：“我的生活有点无聊吧。”
　　杜余欢笑着摇头：“我觉得已经很充实。”
　　江浅予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己的生活充实，犹豫着点了点头，又说：“我很少听到别人这么说。”
　　杜余欢又笑：“也许是因为我的生活比起你来说，更显得无聊了。”
　　“无聊吗？”江浅予歪头，“我以为当心理医生会听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你对我这个行业的误解真大，你不会还以为心理医生只要看一个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吧？”
　　江浅予做出惊讶的表情：“不能吗？”
　　杜余欢因为她的反应怔了一下，随后笑着说：“你还真是天生的演员。”
　　江浅予有些无趣地瘪了瘪嘴：“但也还是没能骗到你。”
　　杜余欢说：“这不是因为你没骗到我，而是因为我知道平时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江浅予露出好奇的目光：“平时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聪明。”杜余欢说。
　　江浅予笑着接受了这个评价：“嗯。”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我知道我有一些小聪明，虽然不多，但是应付生活大概是足够的。”
　　“你对自己的认知，比我想到的要多得多。”
　　杜余欢端起了水杯，喝水的动作挡住了他的半张脸。
　　江浅予通透，这种通透在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明白自己的缺陷在哪里。她不会自卑，也不会过于自傲，她对自己的评价恰好在不会让人感到狂妄或者不舒服的中间线。
　　如果不是触及到她的底线，她不会表现得很尖锐。
　　至少从杜余欢到现在跟她的接触来说，他明显的感觉是这样。
　　和这样的人相处是很舒服的。
　　“你有要好的朋友吗？”
　　杜余欢问。
　　小方剥好柚子放在江浅予面前从病房走了出去。
　　江浅予看着面前的柚子，缓慢摇了摇头：“没有。”
　　她好像……很早之前就失去了交朋友的想法。
　　不是不会交朋友，只是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维护和朋友之间的感情。
　　这个世界上是有只要一见面依旧会一见如故的朋友，可是对她来说太难得，她当然也想遇到这样的朋友，可是没遇到也很正常。
　　她的生活总是很匆忙，要做的事情也变得很多。
　　杜余欢又问：“小方呢？”
　　江浅予说：“说是朋友可能不够明确，因为只要我们合约到期不继续续约，以后应该就不会联系了。这样的关系……应该是伙伴吧，一段时期一段时期。”
　　“好像，我虽然没有很好的朋友，但是每个阶段在一起的伙伴人都还蛮不错的。”
　　江浅予微笑着，看向杜余欢。
　　杜余欢问：“是这样吗？我怎么记得你一开始签约的经纪公司和经纪人都挺烂的。”
　　江浅予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哦，是，我忘记了。”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虽然对我不算好，但有些话说的是事实，并没有坏得要故意陷害我。”
　　杜余欢低声笑：“你说这话的时候，我会觉得你好像一点都没经历过生活的毒打，也没见过这个世界真正的坏。”
　　“真正的坏……我确实没见过，社会的毒打……我应该也没遭受过太多。”江浅予想了想，“可能是比较侥幸。”
　　“你去年去高中学校做过优秀毕业生回访演讲。”杜余欢又说。
　　江浅予点头：“是啊，当时稿子是外面找人写的，我自己的经历实在谈不上优秀，也没多少借鉴的价值，只是可能，长得好看，可以作为形象价值存在，站在台上，能让学校在面子上好看点。”
　　那场毕业生回访一共邀请了七个人，最后拍宣传海报江浅予站c位，不少粉丝只是为了江浅予的颜专程去买了海报，学校因此收入了不少意外之财。
　　“我高考还考了两次呢。”江浅予说，“学校可能是因为这一点才邀请了我，大概是觉得能鼓励复读生不要气馁，好好学习依旧会有好的出路。”
　　杜余欢问：“你第一次高考是完全考砸了，还是只是没考上想上的大学？”
　　江浅予笑了笑：“考砸了，也没上想上的大学。”
　　“你第一年不是艺考生吧？”
　　“嗯，我第一年就是参加普通高考。”
　　“第二年为什么突然想走艺考的路？”
　　“因为想进娱乐圈。”
　　“为了演戏？”
　　“不，为了赚钱。”
　　她的回答如此诚实，杜余欢心想，如果不是外界采访都是江浅予提前准备好的答案，这些内容放出来少说也会被人指责急功近利。
　　现在的娱乐圈很多人都会立工作辛苦，热爱演戏，或者是人淡如菊人设。
　　江浅予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类似小白花，当然这跟她的长相也有关系。
　　江浅予并不意外杜余欢对她的误解，继续说：“以前很缺钱的，是后来才好了点。虽然到现在为止，钱没让我的生活改变很多，但是它带给了我很多安全感。”
　　“六岁……应该是六岁的时候，我妈抛下我离开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江浅予声音很低，说：“我家当时的巷子前面有一条很黑的路，路口没有灯，她走的那天，路口亮了一盏灯，是一辆车的车头灯，那天月亮也亮着，但是在车灯下，显得很渺小，也很脆弱。”
　　“那天她其实很温柔，给我做了很多菜，我看着她问：‘妈妈你不吃吗？’，她摇头，让我多吃点，随后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是她那天太温柔了，让当时的我察觉到了什么。我说我想跟她一起去，她不许，我偷偷跟着她走了出去。”
　　“那辆车看起来很新。”她突然说。
　　杜余欢不懂新是什么含义，只是看着她。
　　“新？”
　　江浅予看着他笑，“杜医生家庭不错吧？”
　　杜余欢：“还行。”
　　“太谦虚了。”江浅予递给他一瓣柚子，“新代表着富有。”
　　“任何东西，只要是新的就值得被羡慕，就好像小时候看到同学穿新衣服会羡慕，换新书包会羡慕，穿新鞋会羡慕。”江浅予说，“这是一种敏锐的直觉，来自贫穷对财富的敏锐。”
　　“越是想要摆脱从前，越是会执着于比较这些，也会越发关注这些东西的价值，哪怕明知道毫无意义，也会像是长期以来的习惯，第一个念头就是思考事物的价值。”
　　江浅予被嘴里的柚子酸得皱了皱眉，“即使现在我赚了很多钱，也没办法摆脱。”
　　杜余欢诚恳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纠结这些的人。”
　　江浅予笑出声：“一定会被看出来吗？”
　　杜余欢挑眉。
　　“人生来都会伪装，我只是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关系，但谁也不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我对这些其实在乎得要死，以前有一次代言，品牌方不重视我，我出席活动给我过季的衣服，我结束了活动就解约了。”
　　她很平静，确实没有什么激动的样子。
　　江浅予说：“你很少会给贫穷的人看病吧？”
　　杜余欢说：“我的诊费很多人付不起。”
　　“不止是钱，贫穷的人也没时间看心理问题，当一个人连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问题都没办法解决的时候，是没时间和精力关注自己的内心充盈还是空虚，只是生存就已经是最大的难题了。”
　　江浅予淡淡笑：“我有时候会想，我现在的这些事情，也许只是吃饱了撑出来的烦恼。”
　　“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来讲，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都实现之后，人们就想要得到归属、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求。大部分人都被阻挡在了归属之外。”
　　杜余欢说：“来自找我的人，一部分是为了归属，一部分是为了尊重，很少有人为了自我实现。”
　　“你就认为我属于哪一类？”
　　“如果不是邓艺恩，你不会找我。”杜余欢说。
　　江浅予笑，又点头：“你说得对。”
　　如果是她自己，确实不会找杜余欢。
　　两个人又聊了两句工作上的事情——主要是杜余欢关心她的工作，江浅予作答。
　　这些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江浅予说得还算流畅，只是偶尔，依旧需要想了想才会给出答案。
　　好像这些记忆，虽然她切身经历过，可是记忆的留存并不清晰，所以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只觉得模糊，仿佛是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做的事情。
　　杜余欢离开后，小方很快走进来。
　　江浅予知道他们是在担心什么，但其实这事情也不用担心，她不会再做一次那样的事情。
　　她不是不想这么告诉他们，但要真这么说了，可能他们只会把她看得更紧。
　　江浅予依旧呆在病房里，吃饭，看剧本，睡觉，很单调，也很平静。
　　小方看不出江浅予有什么异常，跟邓艺恩打电话时说：“浅予姐看起来挺平静的，不知道是不是下胳让我们放心，不过她现在真的很少说话。”
　　杜余欢在第二天再次来病房，跟她聊天。
　　江浅予表示很欢迎，态度也很友好，似乎是跟一个经常见面的朋友聊天。
　　江浅予没说谎，她真的觉得跟杜余欢聊天感觉很好。
　　这种很好源自于一种亲切，一种同理心，一种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
　　“有喜欢的音乐吗？”杜余欢问。
　　江浅予点头：“有的，我喜欢符合我口味的旋律，不怎么看歌词，听歌会只注意旋律是不是让我耳朵舒服的。你呢？”
　　“我啊，我想想，我喜欢听有特色的歌，非常平静，或者非常摇滚。”
　　“不错啊，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清薄，会喜欢这么极致的。”
　　“轻薄？这是什么形容词？我在你眼里这么不正经吗？”
　　“不是，清澈，但是又不厚重。”
　　“……你这个形容词，还挺有意思。”
　　“嗯，可以看出我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因为学过的词语太少，只能自己创造词语。”
　　“呵……”杜余欢摇头，“有点太凡尔赛了。”
　　“在你面前，我只能勉强算是谦虚吧。”
　　杜余欢依旧笑着：“怎么会？”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大学还没毕业，你都在国外读研究生了。”
　　“我是上学时间早，加上我那会儿省内教育是学制短，我小学只上了五年，初中高中合校，大学上了一个……还算喜欢的学校，我也是没考上我想上的大学，后来大学申请英国的研究生，英国研究生学制短。”
　　“……”江浅予说，“不，不要对我这个学渣说你没考上的心仪大学是京城大学。”
　　“……”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杜余欢果然没说话。
　　江浅予无语：“还真是啊。”
　　杜余欢笑了笑。
　　“得了，别跟我说话了，我心理不平衡。”江浅予说。
　　过了一会儿。
　　江浅予：“所以你大学是在哪儿念的啊？”
　　杜余欢：“雾城。”
　　“雾大？”
　　“嗯。”
　　“……”
　　雾大也是国内很有名的高校，虽然确实比不上京城大学，但有几个专业，也是国内顶尖。
　　江浅予叹气，“你这才是真正的凡尔赛。”
　　杜余欢失笑。
　　“我外婆以前很想让我去雾城大学的。”江浅予说。
　　外婆总是坐在门前做手工活等着她回家，跟她说：“以后要考去大城市哦，雾城就很不错哩，那里的树啊，楼啊，都是很高的，就连人都比咱们这儿的人长得高。”
　　江浅予总是回答：“好。”
　　外婆一生都生活在小县城，年轻时村子里有下乡的年轻人就是雾城的，对雾城的想象，都来自知青带着的几张照片。只有后来生病才有机会去市里看病，但也只是看病而已，当时他们连住院的钱都要出不起，出去逛又要花钱，只好将希望都用来许愿。
　　想着以后怎么怎么样一定要怎么怎么样。
　　但许愿过后就是一片沉默，谁都知道那只是美好的愿望，究竟能不能实现真的很难说。并且绝大概率下，是实现不了的。
　　江浅予心里清楚，外婆心里也清楚，但还是被她哄得开心。
　　后来江浅予想起来，都会想与其想着省钱治病，不如让外婆走得更开心一点。
　　“她很好。”江浅予说。
　　杜余欢也笑：“是很好，她也把你教得很好。”
　　“她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开心。”
　　“你说得我都想认识她了。”
　　“可以啊。”江浅予淡淡，“有机会我带你去。”
　　“……”
　　杜余欢这次真的很明显地愣住了，片刻后失笑，“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江浅予开玩笑回：“看来我应该让艺恩姐帮我换个医生，魅力太大真是有点困扰了。”
　　杜余欢笑。
　　他最后也没吃那一瓣柚子，只是告别时说：“我真的在考虑要不要辞掉你这个病人了，但是又有点舍不得。”
　　江浅予：“为什么？”
　　“钱啊，早说了，我的诊费可是很高的。”
　　“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你很缺钱。”
　　“我说过我不缺钱吗？我一直都很缺钱的。”杜余欢说，“我从高中毕业开始家里就不给我生活费了，除了第一年学费家里出，其他时候不管我想干什么，都是我自己赚钱。家里是有点钱，但是那是我爸妈的，不是我的。”
　　江浅予愣，直接愣住：“啊……这样吗？”
　　“是啊，而且因为我不够聪明，以至于早早被剥夺了继承家产的权利，所以只好自己辛苦赚钱。”杜余欢一只手捂住脸，苦恼道，“我实在是太辛苦了。”
　　“……”江浅予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赚钱。”
　　杜余欢走了。
　　江浅予低头笑了一下，转头再次看向不远处的人影，“叔叔阿姨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对你的吗？”
　　人影没说话。
　　江浅予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叔叔阿姨很支持你的决定，也会做你的后盾，让你无所顾虑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毕竟是一对想要子女享受自己劳动成功的夫妻。”
　　人影没动，也没说话，越发模糊了。
　　比昨天更甚。
　　江浅予眨了眨眼睛，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里流了出来。
　　“我已经学会怎么面对过去了……可是……可是阿颂……可不可以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第15章 
　　在病房住了两天, 江浅予终于再次回到剧组拍戏。
　　没在的两天内，剧组这边一直在拍男二和男一的戏份，江浅予后续主要的戏份都是和男二的, 去了剧组当天也没演戏。
　　只是在剧本看剧本, 到下午快结束的时候，周导把她叫在自己身边，问：“浅予身体怎么样？”
　　江浅予：“我？我没问题啊。”
　　“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 我这不会压榨演员。”
　　“我真没事。”江浅予说。
　　“网上的事也对你没影响？”
　　“是有一点, 但现在已经好了，你看我现在，难道看起来不好？”
　　“……”周导慢悠悠从兜里掏出烟, 看了江浅予一眼, 江浅予摇头, “我不在意。”
　　周导点燃了烟，吸了一口, 说：“你戏份重要程度我就先不谈，你会不会受影响？”
　　“我有心理医生, 影响不大。”
　　江浅予说。
　　她看着周导沉默不语的表情, 想了想，说：“你要是真不信就问艺恩。”
　　周导笑：“她跟我保证过, 说你不会出问题。”
　　“所以您还有什么顾虑？”江浅予补充, “如果是我的形象问题影响电影……我形象没问题, 澄清也很容易的。”
　　“我是担心我的职业生涯。”周导笑了声, “一部电影扑了, 我还可以继续回去拍纪录片。我是怕以后我在圈内的路都被堵死。”
　　江浅予双手将自己的头发拨在右边, 低着头：“需要我跟您签合同吗？”
　　“……”周导摇摇头, “不用。”
　　江浅予点了下头, 又说：“我之前拍过两部电影和四部电视剧，都没出问题，所以您不需要太担心，我是真心喜欢这部电影，也想尽我的全力完成。”
　　周导还是沉默，这次较刚刚沉默得更久，久到张籍和彭江天两个人都到走过来看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江浅予没说话，周导也没说话。
　　最后周导说：“行吧。”
　　江浅予笑：“谢谢周导。”
　　“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邓艺恩的眼光。”周导又说。
　　江浅予嘴角的笑并没有因此垂下，只说：“那也是我沾了光。”
　　周导摆摆手：“先回去休息，明天要开始补之前你不在的几场戏。”
　　江浅予立刻点头，下午很早回到酒店。
　　小方住在江浅予隔壁，这天只觉得江浅予的房间安静得有些过分，但这个时候又不好去敲江浅予房间的门，晚上睡得太晚，早上起来还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江浅予早上醒过来看见小方的黑眼圈，问：“昨天没休息好？”
　　小方：“嗯……报复性熬夜。”
　　江浅予笑：“要注意身体啊。”
　　小方：“没问题，我身体很好的。”
　　江浅予往外走坐车去剧组。
　　接下来的一周，江浅予都在忙碌的拍戏中度过，中午依旧会偶尔和杜余欢聊天，时间有长有短，主要取决于那天江浅予能空出来的时间有多少。
　　和杜余欢聊天的话题还挺多，两个人的兴趣爱好，甚至看了什么电影，杜余欢聊起江浅予的电影还会捎带两句自己的评价。
　　江浅予也会说自己的事情，工作上的，生活上的，从前的，现在的。
　　所有琐碎的事情都是他们可以谈论的话题，唯独对邓艺恩请杜余欢过来的原因绝口不提。
　　江浅予经常做梦，近两年尤其这样，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觉，漫长得仿佛好几个世纪过去之后，她醒过来，只觉得目眩神迷，恍如隔世。
　　而她也不记得梦里发生过什么，那些似曾发生过的事情，好像一场又一场的沉沉梦境，令她失去了记忆，浑身只有疲惫。
　　最近两天，却没有再做梦。
　　江浅予睡得不早，醒来得也不晚，一整夜都在沉睡，可做梦的时间变少后，她看起来并没有轻松多少。
　　和张籍他们聊天，有时候会突然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说话了，只是像一朵静默的花一样坐在凳子上，面庞也是安静的，只是挂着个忧伤的表情。
　　演戏时却没什么影响，她的感情出乎意料地充沛，好几次，张籍被她那双眼睛注视着，几乎就要投降了。
　　周导及时喊了“咔”。
　　顺便对江浅予说：“浅予啊，你真是个好苗子，你看现在，跟他们两个一块演戏，都快把他们带着走了。”
　　江浅予笑笑：“哪儿像您说得这么夸张，我就是怎么想就怎么演了。”
　　周导叹了口气：“我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彭江天一脸无语：“周导，你这话要是被狗仔放出去，浅予的名声就毁了。”
　　除了做了违法违规的事情，让一个女明星一落千丈很简单，只需要跟性沾上点关系就行，出//轨，艳//照门，跟过干爹干哥……好像女人生来就是为了性而存在。
　　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而想东山再起却难如登天。
　　周导盖上自己的保温杯，笑了笑：“小彭你真是……”
　　彭江天：“我说认真的，普通职工被上司这么说也会有各种乌七八糟的事情，何况咱们这个诠子可是从来都不干净。”
　　周导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小江这么清白，我都不敢相信她是咱们圈子里的人。”
　　彭江天：“……”
　　张籍露出古怪的笑：“周导，你还真是……”
　　周导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张籍没说话。
　　江浅予想到了点什么，这还要多亏杜余欢这段时间的提醒。
　　只是……从前的事情应该很少人知道才对，张籍知道吗？
　　如果张籍不知道，他刚刚露出的笑是什么意思？
　　江浅予没想多少，跟着周导他们聊完，准备回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张籍，正从酒店往外走。
　　江浅予没在意，晚上小方突然接到了剧组那边的电话说要补拍一个镜头。
　　小方敲了江浅予的房间门：“浅予姐，浅予姐。”
　　江浅予刚卸完妆，打开门看见小方问：“出什么事儿了？你这么着急？”
　　小方咽了咽口水，说：“剧组那边给我打电话说晚上要补拍一个镜头，让你过去一趟。”
　　江浅予：“我穿个衣服，杨师傅在外面等着吗？”
　　小方：“我给杨师傅发了消息，他说在外面。”
　　“嗯，我们出去吧。”
　　“不用化个妆吗？”小方又问，虽然江浅予素颜也很抗打，但——
　　“那边应该有点着急，过去肯定会化妆，我们先过去。”
　　江浅予没耽误时间，跟小方说完就从房间走了出去，小方赶忙跟在她身后。
　　小方其实没想起来江浅予有什么戏份是需要晚上去补的，不过她只是一个助理也说不了什么，只是跟着江浅予动作而已。
　　两个人一块坐上车，杨师傅问：“浅予拍这部戏这么忙吗？”
　　江浅予：“还好。”
　　回头又问小方：“刚刚打电话有没有说要补拍是哪个镜头？”
　　“……我没问。”小方说，“我都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打过来电话就说了要补镜头要我叫你去剧组，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再什么都没说。”
　　江浅予闭上了眼，“嗯，那就到了剧组再说。”
　　车窗外是鸦青色天空，孤零零挂着几颗星星。
　　江浅予又睁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车最后一排的位置，那里坐着的一个人影淡到几乎没有。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一路无言到剧组，江浅予飞快跑到拍摄地点，转过头再去看，只看到一片漆黑。
　　剧组……没有人。
　　这很不对劲。
　　就算是平时，江浅予过来这边也不会没人，现在又没到收工的时间。
　　江浅予就要出声，头顶突然咔哒一声，亮起了一盏昏黄路灯。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江浅予随着影子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桌子，人影像是流动的波浪浮动，一个推着餐车的人走向前，打开餐车最上方的蛋糕，说：“浅予，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不断有祝她生日快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江浅予眨了眨眼睛，遏制住自己想要流眼泪的冲动，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在她心中酝酿，让她的身体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行动和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周导坐在桌子最前面的位置，笑呵呵地说：“想本来是准备喊你留下我们一块过生日的，但是小彭和小张非说要给你个惊喜，所以才又找借口喊了你过来。”
　　“过生日居然都不告诉我们，是怕请我们吃蛋糕啊？”彭江天说，“现在蛋糕我已经买了，你不用担心了。”
　　江浅予缓慢地提起自己的腿和脚，往他们的方向走：“我……谢谢大家。”
　　张籍说：“只是口头上感谢啊？”
　　江浅予问：“张哥想要怎么感谢？说出来我一定办到。”
　　张籍啧啧两声：“那就不用了，你今天可是寿星，寿星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彭江天嚷嚷：“我呢我呢？浅予你别光感谢张哥忘了我啊，我也需要你感谢，蛋糕和这些吃的可都是我准备的……”
　　江浅予：“我们都这么熟了，说感谢太生分了，这不都是你应该做的？我们可是老同学。”
　　张籍笑出了声。
　　江浅予：“行了行了，大家都坐下吃蛋糕吧！”
　　“不许愿？”周导说。
　　“不了，直接吃吧。”
　　“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每年过生日最开心的就是说自己的愿望，尤其是在我面前说自己的愿望。”
　　他显然跟女儿关系很好，说起自己的女儿笑容就没断过。虽然是抱怨的语气，可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么抱怨。
　　“大家真是……”
　　江浅予说：“那我就许一个愿望吧，希望我们的新剧大火！”
　　周导：“这个愿望好啊，得我们一块努力才行。”
　　彭江天：“我们一定努力。”
　　“你们三个主演别光说，宣发要跟上啊。”
　　周导明着指点。
　　张籍笑得不行：“你给他们两说这话还行，就我账号那点粉丝，能给谁宣传。”
　　周导摇头：“你啊，也就是差点运气，演技，长相，你哪点都不差，会有火的那天的。”
　　“运气才是最难的啊……”
　　说话的是一个小演员，这次在剧里演一个女警//官。
　　这话一出，桌上轻松的氛围忍不住突然一凝。
　　张籍倒不在意，打破了安静：“害，这么高兴的日子，说这些干嘛，我现在就挺知足的，虽然没大红大紫，但也邀约不断，没什么可愁的。”
　　江浅予叹气：“说起这事儿我就羡慕，张哥好几部戏我都挺心动的，但没有适合我的角色。”
　　张籍笑出声：“你还愁啊，就凭你这个咖位，让编剧给你量身定制一个。”
　　“张哥，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张籍依旧笑，他今天好像真的很开心。
　　江浅予嘴角的笑也一直没停，可总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她目光往远处看去，夜晚如此安静，他们一众人成为安静夜晚的破坏者。
　　江浅予依旧笑着，并没有不适，也没有抽离。
　　只是不可抑制地，想到一些事情。
　　不是没有跟尹颂闹过脾气。
　　闹得最大的一次，是她生日。
　　提前两天她对尹颂说：“今年生日我想去看看外婆。”
　　尹颂：“去吧。”
　　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丝毫听不出江浅予的潜台词。
　　江浅予有些气闷，想了想问：“你晚上几点回来啊？”
　　“我最近三天要去江城出差，可能赶不回来。”
　　“……”江浅予足足沉默了三秒，才从他的这猛然一击中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尹颂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这三天我要去江城出差，你的生日礼物我回来的时候给你。”
　　前段时间是她比较忙，所以跟尹颂在一块的时间比较短，最近两天她在家里，反倒是尹颂开始忙了起来，经常还会背着她接电话。
　　江浅予从来不怀疑尹颂的人品，也相信他自己会坚守自己的底线，就算是两个人的感情真的出现了问题，也绝对不会在他们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就用其他的感情侮辱他们的感情。
　　和尹颂在一起，江浅予觉得生活很好。
　　这种很好并不是物质上的，当然，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这个，但并不是全部。
　　另一部分原因她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跟尹颂在一起的感觉很好，好像跟他在一起她就可以忘记所有过去的疼痛，想到跟他在一起，就算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很安心，好像漂泊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个冒着炊烟的人家，想到他，她感到心找到了归属，她从中得到一种更加积极，更加向上的力量，一种属于她内心深处的，没有被挖掘的力量，是他给她的，也是她自己的。
　　这股力量让她更加迷恋跟尹颂在一起的感觉。
　　“你是不是在生气啊？”江浅予坐在他面前，双手交叉撑着下巴，一双漂亮的眼睛扑闪，眼里似乎有荧光。
　　“我生什么气？”
　　尹颂好笑地看她一眼，“最近公司的事情真的有点多，这个工作很重要，所以这次生日真的不能陪你了。”
　　“但是我……”江浅予说到一半又停下。
　　尹颂：“你什么？”
　　“算了！你不想去就算了！”
　　江浅予刻意把后两句说得清晰。
　　尹颂还是装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江浅予特意找吴秘书打听过了，公司最近没接什么大的项目，就算接了，底下的人也会自己处理，根本不需要他这个总裁亲自上阵。
　　所以尹颂到底要忙什么江浅予不知道，但她知道，尹颂就是故意的。
　　尹颂摸摸她的头：“生日礼物给你补双份。”
　　江浅予郁郁，侧头避开他的动作：“这不是生日礼物的事情。”
　　“嗯，那你说是什么事？”
　　“……实话实说吧尹颂，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作出“你今天要是敢说是，现在我们就分手”的架势，看得尹颂乐不可支。
　　江浅予更气闷，她能感觉到尹颂对她的感情，但还是想不通尹颂为什么会拒绝自己。
　　“难道你不想跟我去看外婆吗？”
　　“哦，你说这个事……”尹颂摸了摸鼻子，“我想啊，不过这次真的不行，下次吧。”
　　“上次我去看外婆不带你，你还生气了呢。”
　　“这个事我得澄清一下，我没生气。”尹颂岔开话题。
　　“你就是生气了！那次你两天跟我说话都低气压！”
　　尹颂的父母去世了，江浅予被尹颂带着去见过尹颂的父母，而她一直拖着没带尹颂去见外婆，装傻听不懂尹颂的暗示。因为这事儿，尹颂还是闹了点脾气的——尹总闹脾气的样子显得像一个生气的小孩，又不得不理江浅予，只是说话的语气稍微有点生硬。
　　江浅予觉得好笑，同时也有点小愧疚，虽然没说什么，但一直记着这事。
　　“……”
　　尹颂无言以对。
　　江浅予继续说：“既然你不想跟我去就算了。”
　　她已经挑明了说要带他去看外婆，尹颂居然还是无动于衷。
　　她这次真的有些生气了。
　　尹颂没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江浅予抿着唇，想说点什么，想到了最后，只说：“那好吧，下次再带你去看外婆。”
　　外婆是她唯一的亲人，尹颂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会生气。
　　但是，也许尹颂真的是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呢？
　　江浅予想，尹颂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到现在，遇到事情总会及时寻找解决办法去避免让矛盾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尹颂看江浅予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表情，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我会尽快赶回来的，给你打电话，嗯？”
　　江浅予双手抱着腿坐在凳子上，仰着头，瞳孔清晰映出尹颂此刻无奈又温柔的表情，“好。”
　　尹颂又说：“小江女士，怀疑什么都可以，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这事，你不用怀疑。”
　　江浅予曾经深深相信着这句话，就像相信春天总会到来。


第16章 
　　从记忆剥离出来, 江浅予继续跟大家聊天嬉笑，一切仿若从未发生过。
　　这是她已经锻炼出来的本领，也是她能够继续生活的必要法门。
　　她从前不懂得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会需要爱情存在。
　　为什么爱会被称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
　　她不懂得这些, 甚至对此嗤之以鼻。
　　尼采说：“上帝已死。”
　　而时至今日，比上帝重要得多的东西，都在逐渐死去。
　　这个时代, 你说它好吗？
　　它很好的, 人们生活如此便捷，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新事物诞生的事物越来越快。
　　江浅予曾经是追赶着这些奔跑的人, 为了追上这些, 她预想过付出任何代价。
　　后来有一天, 她停了下来。
　　结束时是张籍跟她一块往外走的，张籍说：“每次看到你, 总会觉得，没什么是你不能战胜的。”
　　江浅予奇怪地侧目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这次见面之前, 我见过你三次。”他说。
　　“第一次是在酒店, 你很不耐烦当时的经纪人，你看起来还很稚嫩, 还有些局促, 至少没有现在从容。你很敢反抗, 我当时想, 你这样的人, 在圈子里待不了太久。一个没有一点能力的人, 是没有办法对抗一直以来的潜规则的,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对的, 但它存在，就很难把它抹除。大部分人只能遵循它，试图从中找到一个突破的办法，当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失败了，而百分之十的人离开了这个环境。我毫不意外你是其中的百分之九十或者百分之十。
　　“第二次也是在酒店，你看起来已经放弃了之前的坚持。我想，你还是得妥协，这才是圈子里的生存之道。我没有太惊讶，也不觉得嘲讽，只是看着你继续变成一个和大家伙一样的人，一双略有些清高又清澈的眼睛让你失去了最后的遮羞布，很多曾经和你拥有同样眼睛的年轻人来到这里，他们的眼睛最后都变得浑浊，不是因为他们不想保留这些纯净，而是他们抵抗不住风雨，也没有能力站在原地。
　　“第三次是在永宁路的桥边，你心如死灰的表情一瞬间打动了我。我开始找你的电视剧和电影来看，令我惊讶的是，你的眼睛居然还保留着最初的东西，虽然没有从前光芒那么耀眼，但一直存在。你是个很好的演员，每部戏都演得很投入。
　　“我现在依然这么觉得。”
　　江浅予用极其缓慢的动作眨了下眼睛。
　　“谢谢。”
　　张籍说：“你最近有谈恋爱的想法吗？”
　　江浅予说：“现在我的眼里依然有最初的东西，我没忘记它们。”
　　张籍耸肩：“看来我被拒绝了啊。”
　　江浅予张了张口：“我……”
　　“别给我发好人卡啊，显得我挺可怜似的。”张籍说，“能被你拒绝，也是我的荣幸。”
　　江浅予不说话了。
　　张籍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呐。”
　　江浅予低了下头，恍然笑了笑，最后说：“你会遇到一个只喜欢你的人。”
　　张籍玩笑道：“那可太多了，我的粉丝大部分都是只喜欢我的。”
　　江浅予忍不住笑。
　　张籍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和这样的人交往会很轻松，因为不会担心自己的任何话和任何决定对对方产生太大的影响和困扰，心理也不会有太大压力。
　　和张籍告别后，江浅予回到酒店，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异常静谧，窗外没多少声音，江浅予坐在床上，没有看剧本，只是坐在床上看向视频中的那个角落，影子好模糊，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
　　江浅予笑了笑：“生活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对不对？”
　　今天聚会很多人，江浅予甚至跟他们没说过话，可是他们的祝福都那么诚挚，江浅予觉得很温暖，也觉得很开心。
　　这些快乐让她短暂地忘记了一些的东西，回到酒店，这些东西又重新回来了。
　　她自言自语一般继续道：“可能，我只是自己将自己困住了，虽然困住了，但我依旧在不断往前走，我从来都没停下来。”
　　人影没说话。
　　江浅予继续道：“我只是忘不了那些快乐，但快乐也是可以被取代的，大多数人在童年的时候最快乐，但人不总活在童年。所以他们怀念的总是童年。而我的童年来得有些迟，所以我还沉浸在童年的快乐里，但我也没有一直活在童年。”
　　“我喜欢你对我说，没什么不能做的样子。今天张籍说，好像没什么是我不能战胜的。但其实我知道，并不是我能战胜那些东西，而是因为有你作为后盾，我才能无所顾忌地做那些事情。这些力量源自于你，而不是我。只是我一个人，我没有办法做到那么多，也不会到今天依旧保持那些东西——应该是叫做单纯吧。”
　　“如果你今天在这里，你会对我说什么呢？我想不出来，不是因为我不了解你……不对，我不了解现在的你，我不知道今天的你会对我说什么，两年前的你会对我说什么呢……说好了我不应该这么想的……”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所顾忌蛮横无理的东西，它的存在就足够战胜生命本身。
　　江浅予眨了眨眼睛，人影变得更淡了。
　　她如故去洗脸，回到床上睡觉。
　　-
　　第二天的江浅予依旧去拍戏。
　　江浅予和张籍的对戏主要集中在这部分，他们两个人已经很默契，就连偶尔出自入戏的意外发挥，也会让周导觉得很不错。
　　来自优秀演员的演技令剧组在拍摄过程中快乐比沉闷多太多。
　　这天的戏比昨天的安排晚一些，江浅予还有一场戏在晚上，和张籍提前对戏时，两三次张籍对她的触碰都让她忍不住僵在原地。
　　“你之前和男演员对戏的时候都是这样吗？”
　　张籍问。
　　江浅予对他的抗拒表现得有些明显，这一点让张籍感到异常意外。
　　一个演员，在演戏的时候需要应对这样的肢体接触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江浅予表现出的抗拒让他感觉她非常不习惯这些。
　　……很难想象。
　　张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江浅予从前被曝出她不拍吻戏的事情，虽然讨论很快掉了下去，因为江浅予那部戏确实拍了吻戏，即使是借位，也足以说明她不是不拍亲密戏的。
　　何况江浅予还演过一部褒奖参半的电影，在其中，她饰演一名生下孩子却没有抚养孩子的母亲，里面她和几个男人接触，都看不出她的抗拒。
　　江浅予摇头：“可能是今天状态不好。”
　　张籍开玩笑道：“不会是因为我昨天的表白吧？”
　　江浅予猛地愣住，随后失笑：“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张籍：“那就好，要不我们再对一次？”
　　江浅予点头。
　　两个人拿着剧本对戏。
　　张籍态度很好，江浅予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让张籍陪着自己NG两三次实在是有些愧疚了。
　　张籍拍拍她的肩：“别想太多，这是我的工作，也是你的工作。”
　　江浅予深呼吸了一次，说：“好，我们再来一次。”
　　-
　　昏暗的房间，光线无法从窗户走进来。
　　“你可以改变，只要你放我出去。”
　　许静低声说。
　　连续在这个房间被关了很久，她的声音因为不怎么说话变得有些忘记了说话的感觉，眼睛适应了这样的黑暗令她有些坐立难安。
　　此刻背靠着墙，距离男人的位置有一段距离。
　　男人就躺在地上，呵呵笑了两声，他有些累，并不想说话。
　　“我是说真的。”她又说，“你现在这样子不行。”
　　季夕本想休息，听到许静的声音又忍不住坐起身，看着她。
　　明明房间这么黑暗，他却能敏锐地一眼就看到她的位置，他目光锁住她。
　　许静似乎真的被他的目光钉在墙上，手指无法动作，她张了张口，想继续说话。
　　季夕从下午提进来的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瓶易拉罐啤酒，他脾气比正常人要白很多，也许是不怎么出门的缘故，他整个人有些孱弱的白，他的眼睛有些木然，透着几分冷，这是长期不和人接触的样子，他整个人没什么人情味。
　　许静看着他的手指搭在易拉罐的前，中指抵着易拉罐，用食指传进指环，用力一拉，“咔哒”一声，啤酒被打开了。
　　也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认真，季夕问她：“你想喝？”
　　许静摇了摇头。
　　季夕嗤了一声，没喝啤酒，只是放在了地上，一只手圈着易拉罐环把玩了一会儿，又看向她：“过来。”
　　许静没动。
　　季夕：“过来。”
　　这次声音比上次低，却更不容置疑，许静感觉自己如果不过去，可能季夕会做出什么事情，但她依旧没多。
　　季夕远远看着她，这是一双冷漠的，像狼一样的眼睛，眼底更深处透着几分情绪，但更多的依旧是冷漠。
　　许静看不懂里面的情绪，也没动作。
　　季夕动作很快地挪动到她身边，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易拉罐环随着他的手掌触碰到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留下痕迹，许静感觉到了环扣锋利的侧面嵌入手掌的疼痛，她想抽回手，但季夕的力气比她更大，同时比她更用力，像是带着几分恨意似的。
　　可是，恨？
　　为什么是恨？
　　许静想不通她有什么要被季夕恨的，她的眼睛因为疼痛而被迫溢出眼泪，眼眶倔强地盛着眼泪不掉落。
　　季夕低头，咬上了她的嘴唇，下一刻，她的嘴唇破了皮，她感受到了比掌心更深的疼。
　　许静没动，僵在了原地。
　　季夕更用力地抵住她的双手，牙齿更用力地咬下去，许静想退后，可已经退无可退。
　　“咔——”
　　周导说：“这段可以了。”
　　江浅予从地上坐起来，昏暗的房间，她还有些细微的颤抖。
　　张籍离开她，适当地跟她隔开了点距离。
　　这场戏安排得最晚，拍完这场戏大家就可以收工，一伙人现在依旧累得不行，除了江浅予和张籍的助理照旧跑过来给两个人递水递衣服。
　　天已经有些晚了，这会儿他们穿着短袖拍戏有些冷。
　　江浅予套上外套，又看向张籍。
　　剧本里面没有咬嘴唇那段，何况张籍还把她的嘴唇咬破了。
　　虽然是演戏，但这在之前也是没出现过的事情。
　　张籍没接助理递过来的衣服，问：“刚刚不好意思，没事吧？”
　　江浅予摇头。
　　现在还有点疼，回去要抹点药。
　　“没事。”
　　“我刚刚……抱歉。”
　　“没事。”
　　江浅予再次重复。
　　张籍看着她：“你真的很不习惯人的触碰。”
　　“是有点，不过不会影响拍戏。”江浅予说，“今天这样是意外。”
　　“我之前听说过，你刚入行的时候，不接受吻戏。”
　　张籍又说。
　　江浅予摇头：“没有。”
　　顿了下，她又说：“刚开始男朋友会有点介意，不过这是我都工作，他也尊重我的工作。”
　　张籍：“你男朋友……”
　　江浅予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张籍笑了笑：“没事，今天有点晚了，我们一块回去吗？”
　　江浅予：“你先走吧，我司机在外面等着。”
　　张籍点头，不在意江浅予的拒绝。
　　等张籍离开，江浅予问小方要了一张纸，轻轻沾了沾自己的嘴唇。
　　有血丝，她嘴里也是这股味道。
　　小方很奇怪，还有点抱怨：“怎么这么用力啊……”
　　江浅予问：“酒店有备用药吗？”
　　小方：“没有。”
　　江浅予：“我们先回去，网上定下药。”
　　小方：“好。”
　　杯子里的水是温的，江浅予喝水时还是感觉到浅浅的疼，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好了一点。
　　坐上车，江浅予沉默着，转头看向车窗外。
　　小方感觉江浅予这两天越发沉默了。
　　以前江浅予话就不太多，跟她也不怎么聊天，只偶尔对着尹颂才会说话，现在她已经不会这样，话也变得比以前更少。
　　小方抱着水杯，叹了口气。
　　-
　　尹颂不是不允许她拍吻戏，只是会有点别扭。
　　“在我的观念里，接吻是相爱的人会做的事情，和自己最爱的人相濡以沫是开心的事，但只是因为拍戏，显得很奇怪。”
　　尹颂是这么说的。
　　江浅予：“在我演的电视剧里，我扮演的角色和另一个角色就是下盖的人，所以接吻时理所当然，不需要任何迟疑的事。”
　　“……我没办法把你和角色里的人分开看待。”
　　江浅予有些怔住，说：“我演的不好吗？”
　　“不是……你演的很好，但是在我眼里，什么样子的你都是你，我不会因为你变了一个模样就不喜欢你，你就是你。”
　　“我分不清你是甜言蜜语还是在阴阳怪气。”江浅予喃喃，“如果你是阴阳怪气，那么你成功了，如果你是甜言蜜语……你说的这些都没办法，这是我的工作。”
　　尹颂笑：“嗯，我是有点无理取闹。”
　　江浅予怔在了当场。
　　“你……你说自己无理取闹？！”
　　“是啊，这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吗？我不可以？”
　　“……不是，只是……你居然这么坦然承认了？”
　　“不然呢？我应该怎么做？”
　　“……我没想到。”
　　江浅予也想不出来尹颂吃醋会怎么做，只是在她看来，尹颂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因为他们之间，似乎还没有感情浓到这个程度。
　　这是她刚和尹颂在一起没多久，她的正式第三部 电视剧。 
　　江浅予总觉得，尹颂会说出一些，她从来不会放在他身上想的话。
　　这些话表达的意思，变成了另外一个他，让他看起来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
　　可是也许她想象中的“好”才是在无理取闹。
　　哪有人是完全没有任何弱点的呢？
　　人总是拥有很多很多的弱点，也总是表现出一些无法控制的懦弱。
　　因为这才是，被刺痛会收回手，被伤害会将自己隐藏起来。
　　没有人天生就是勇士。
　　江浅予只是想到尹颂，就会忍不住勾起笑。
　　“别把我想得太高尚，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你对普通的定义未免太高了点。”
　　“……”尹颂似乎真的无奈了，“小江女士，你是不是不跟我抬杠就不舒服？”
　　“习惯使然嘛。”
　　江浅予挠了挠脸，“我尽量改掉这个毛病。”
　　“算了，你这样也挺好的，以后我们就是吵吵闹闹的小老头和小老太太。”
　　“谁是小老太太？！”江浅予瘪嘴。
　　尹颂捏捏她的鼻子：“你啊，难不成你当自己是古墓里的小龙女？”
　　“不行，就算以后我是老太太，我也是漂亮的老太太，怎么能叫我小老太太呢？”
　　“小江女士看来不是一点自恋。”
　　“我这叫自知之明好吗？难道你能保证自己对我的长相没一点心动，完全是因为喜欢我的灵魂，第一次见面就透过我漂亮的长相看到了我坚贞不屈，英勇无畏的灵魂——你这么说就显得太虚伪了啊尹总。”
　　“坚贞不屈？英勇无畏？”
　　尹颂嘲笑她：“小江女士尾巴翘天上去了。”
　　江浅予气得肝疼，又看到尹颂明显在损她的表情，撇嘴：“那你也迷恋的不行，算了，原谅我魅力太大让你一见到我就深深爱上了我外表之外的一切。”
　　“呵……”尹颂低头，“除了脸，我也喜欢你其他的，咱们现在试试？”
　　“哎——聊天就聊天，别动手啊，尹总，做人要讲道理的，我们现在在客厅，客厅是谈话的地方，不是让你动手的地方……”
　　“你不是说了么，我虚伪，虚伪的人什么干不出来？”
　　……
　　“……浅予姐，浅予姐？”
　　江浅予睁开眼，对上小方担忧的目光。
　　原来只是做梦啊。江浅予想。
　　原来，原来……她梦到他了。


第17章 
　　“我那天没生气。”
　　江浅予说。
　　她面前坐着杜余欢。
　　因为江浅予这两天太忙了, 所以杜余欢都是一个人在附近闲逛。
　　现在是中午，江浅予刚刚吃完营养餐。
　　营养餐看起来味道不错，至少菜看起来很绿很有食欲, 但杜余欢之前吃过一次, 他惊讶于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糟蹋食物的人，也惊讶于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会吃这种食物的人。
　　而这个人就在他面前坐着。
　　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拍戏已经一个月了，这是第一次江浅予提起尹颂, 用了这样一个开头, 毫无征兆，跟刚刚的话题比，跳跃程度让杜余欢差点没反应过来。
　　但他很快适应了江浅予这个话题, 他看向江浅予, 想用鼓励的眼神让她继续说下去。
　　可江浅予并没有看他, 只是独自说了这句话，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 江浅予说：“我去工作了。”
　　杜余欢照旧对她说：“工作顺利。”
　　江浅予：“谢谢。”
　　只是这么一说，江浅予从保姆车走出去。
　　跟小方走到剧组, 继续拍下午的戏份。
　　邓艺恩在两天前过来看过她一次, 见她没什么特别之处，又把小方叫过去聊了一会儿。
　　江浅予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 但小方的脸色很正常, 应该也没什么事发生。
　　她依旧过自己的生活, 不紧不慢, 努力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 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从容, 更有意思一点。
　　当然, 快乐必不可少。
　　时至今日, 她依旧找不到太多生活的方向，可她似乎知道了一些东西。
　　她说不出来，却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
　　下午的戏份拍完后，彭江天喊住了她：“浅予。”
　　江浅予回头，有几丝发丝吹到了她的嘴边，在彭江天伸手之前，她自己伸出手指勾掉。
　　“怎么了？”
　　“听说……张哥给你表白了？”
　　他说得很犹豫，表情很纠结，还有点大男孩的别扭。
　　江浅予一度很惊讶彭江天到现在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到现在依旧对此感到异常的不可思议。
　　“是谁在你面前说这些的？”她问。
　　“看来是真的。”彭江天提起一口气，“你答应了吗？”
　　江浅予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彭江天嘴唇抿了抿，眼角不可抑制地红了。
　　“你没答应对吗？”
　　江浅予依旧没说话。
　　空气有几分沉默。
　　剧组来来往往的人在收拾东西，他们两个人站在这儿聊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危险，因为不一定就会被人拍照发出去。
　　“我一直都想不通，浅予，跟他比我到底差在哪里，我们之间还曾经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为什么你会一点都不在意？为什么你和他在一起也没多久的时间，他能让你那么在乎……”
　　“为什么你从来都看不见我？我很喜欢你啊，你以前不是也很喜欢我吗……你曾经，我们之间经历过的那些，都是我在陪着你的，他不懂你的痛苦，也没有感受过你的痛苦……”
　　江浅予垂着眼，她不想说太伤人的话，但也知道现在的彭江天，如果她不说这些话，他永远不会停下自己的执念。
　　对，就是执念。
　　他将从前的意难平记得太牢，他几乎一直在回忆这段感情，他想从中照出自己应该被甩掉的理由，可是他找不到，他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也不理解江浅予的举动。
　　江浅予比他还要了解他自己。
　　“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不甘心。”
　　她说。
　　江浅予说完这句话，没有停留，没有照顾被她这句话击在当场不得动弹的彭江天，径自离开了。
　　第二天，彭江天生病了，没来剧组。
　　江浅予一点都不意外。
　　这就是彭江天，他的魅力在这里，他柔软，细腻，感性，能理解她的痛苦。
　　可这也是彭江天让江浅予感到疲惫的地方，他比她更柔软，更细腻，更感性，更能体会她的痛苦。
　　在她还没有被击垮的时候就先一步被击垮，她不需要这样一个人放大自己的痛苦。
　　不然她会被痛苦压垮的。
　　-
　　“我喜欢尹颂……不，我更喜欢待在尹颂身边，不是因为我喜欢尹颂，而是尹颂让我觉得，我的这些情绪都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什么都会过去，只要我敢于向前走。”
　　江浅予对杜余欢说。
　　“我已经很少回忆很痛苦的那段经历，但是彭江天的每次出现，都在提醒着我，那些我曾经历过的痛苦多么清晰，好像那些痛苦就应该长在我的身上或者脸上，我不能忘记，忘记也是背叛。”
　　“可是我是要生活的，我或者并不是为了去回忆，而是为了自己活着。”
　　这天天气没有昨天好，江浅予说这段话时，表情带着一些苦恼。
　　杜余欢：“一部分的生活方式都是带着过去的印记的，让这些回忆成为自己印记的一部分，也是他们面对生活的方式。”
　　江浅予说：“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我喜欢跟尹颂在一起，因为我觉得，跟尹颂在一起的我，是一个崭新的我，这样的我变得有些不一样。”
　　杜余欢：“不一样？”
　　江浅予：“就像是……你看过武侠小说吗？”
　　杜余欢：“当然。”
　　江浅予：“就像是小说里面的醍醐灌顶一样，突然就感受到了什么。”
　　“……爱情还有这功效？”
　　“……”江浅予无语，“这是重点吗？”
　　杜余欢收起了自己不太工作的话题，继续说：“所以你不喜欢彭江天，只是因为他会让你想到那些痛苦的回忆？”
　　江浅予：“我没有不喜欢彭江天，我只是对他没有爱情的感觉。”
　　“没什么区别。”杜余欢耸肩。
　　江浅予：“有。”
　　“你好较真啊。”
　　“你不要把我说得很渣一样。”
　　“没有啊，你不就是简单表明了自己的感觉。”
　　“……好像是。”江浅予挠头，“但怎么感觉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呢？”
　　“你才是吧，说得我像是坏人。”
　　“那是因为你的语气就是很怪。”
　　“行了啊，不然你诊费都不够付我精神损失费的。”
　　“……哦。”江浅予不太服气。
　　杜余欢哼笑：“其实你也不用这么较真的，有些事情不用想的这么清楚，想的太清楚活着会变成一件很痛苦的事。”
　　江浅予问：“那你可以控制你的思维吗？”
　　杜余欢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白与瞳孔看起来都很纯净，是最简单也是最极致的碰撞。
　　江浅予有一双让人看到就忍不住反思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睛即使装着很多情绪，也不会让你觉得她是一个感情特别充沛的人。
　　她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深刻反省自己的能力。
　　“短暂的不去想，可以。”
　　杜余欢说。
　　江浅予：“真的吗？这是怎么做到的？”
　　“……努力就可以做到。”
　　“我怎么做不到。”江浅予想了想，又说，“我真的做不到。”
　　“比如？你想控制自己不去想什么事？”
　　“我……”江浅予张了张口。
　　她最后什么都没说。
　　杜余欢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她是在他问完这句话之后变成这个样子的，好像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杜余欢听说，江浅予这天状态很不好，下午NG了两次，最后请假回到了酒店。
　　一连两个主演请假，周导骂骂咧咧道，都这么个请假法，这个戏还拍不拍了？
　　-
　　如果说高中外婆去世是她很少会去回忆的痛苦经历，那么这件事情，是她这辈子都想忘记，却不敢忘记的哀毁骨立的事。
　　尹颂说生日不跟她去看外婆后，她虽然是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接受了这件事情。
　　生日礼物尹颂说会在回来的时候带给她，江浅予有些想不通，生日当天从目的回来，她给尹颂打电话问：“为什么你人不回来，礼物也不能回来？”
　　“……小江女士这么想收到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当然要生日那天收到才有惊喜啊，迟了就没有收生日礼物的感觉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江浅予从小到大过的生日扳手指都数的过来，这句话也只是玩笑话而已。
　　尹颂笑了笑，说：“知道了。”
　　江浅予还要再问，就听到他说，那边还有点事，先不说了。
　　……什么事啊这么忙，居然连跟她聊天都会被打断。
　　江浅予坐在桌子前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给尹颂发消息。
　　【小江：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那边没回，江浅予也没等。
　　她发消息只是问事情，等尹颂忙完这些事看到消息就会回她了。
　　江浅予在尹颂的书房找出书来看。
　　她不工作的时候，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就是尹颂的书房，这个地方比卧室里尹颂的味道更浓，更能让她感到尹颂的存在。
　　她逐渐，逐渐开始明白尹颂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有的人，只要存在，对喜欢着他的人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激励。
　　她生活中的朋友很少，不过可以约出去一块聊天的人还是有的，这天网上不少人艾特她，祝她生日快乐，江浅予一一回应。
　　再次收到尹颂的消息，已经是晚上八点。
　　【尹大总裁：你猜。】
　　尹大总裁是江浅予给尹颂的备注，尹颂的网名就是自己的英文名，像这么骚包的名字，确实不是尹颂的风格。
　　江浅予对着屏幕点了两下，愤愤地想，什么人，居然还让她自己想，她自己要是想的出来，还用得着问他吗？
　　好过分的男人！
　　江浅予愤愤了一会儿，又发了表情包过去。
　　【小江：[宝宝不知道.jpg]】
　　表情包是一个女孩眨着眼睛偷偷看人，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
　　【小江：你告诉我嘛】
　　【小江：求求你啦】
　　【尹大总裁：不好。】
　　【小江：……】
　　【尹大总裁：在开车呢，别撒娇，我忍不住分神。】
　　【小江：[小江准了退朝吧.jpg]】
　　宽宏大量的小江女士放下了手机，心情很不错。
　　又跟自己的演员朋友一块吃饭。
　　她没纠结这天的事情，晚上暴雨来时，她站在落地窗前拍了张照片给尹颂发过去。
　　【小江：海城今天暴雨，江城今天下雨了吗？】
　　那边没回，江浅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神不宁。
　　她看着消息，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尹颂发过来消息。
　　【尹大总裁：没下雨，你还没睡？】
　　【小江：没有，你不也还没睡？】
　　【尹大总裁：我还在开车】
　　他这次连标点都没打，江浅予发了条语音。
　　“你专心开车，我不跟你聊了，准备去睡觉了。这条不用回。”
　　说了不用回，尹颂还是回了一句“晚安”。
　　男人低醇的嗓音从手机听筒里夹杂着几声乱糟糟的声音，江浅予没在意，笑着摁灭了手机。
　　去洗手间洗漱后，躺上床。
　　躺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安心，又把尹颂发过来的语音打开听。
　　……有雨刷的声音，和下雨的声音。
　　尹颂不是说江城没下雨吗？
　　江浅予皱着眉，手指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又删除。
　　从床上坐起来，她走到卧室的饮水机接了杯水给自己喝，喝完不仅没平静下来，还更烦躁了。
　　忍不住继续给尹颂发消息。
　　【小江：我听到你那边有雨声，江城没下雨，你不会正在赶回来吧？】
　　尹颂那边发过来了语音：“小江女士真聪明。”
　　江浅予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去：“这么大的雨，你别回来了，你现在到哪儿了，找了就近的地方先休息，明天再回来吧。”
　　“小江女士不是说，生日礼物生日收才有惊喜的感觉吗？”
　　“我只是随口一说，我以前可是连生日都不怎么过的。”
　　“那也应该重视，小江女士的话值得被重视。”
　　尹颂说着，“不管是担心的话还是感动的话，都等我回去再说给我听，好不好？”
　　“注意安全。”江浅予最后说。
　　尹颂嗓音含笑：“放心。”
　　……后来那一个多小时，她做了什么已经记不起来。
　　再次打过来的电话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接起，那边传来尹硕的声音，告诉她：“我哥出事了！”
　　体会过心脏骤停的感觉吗？
　　心口一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同呼吸一块停止了。
　　这就是江浅予这一刻的感觉。
　　眼里骤然变成一片黑暗，一瞬间的光从眼前划过，可她感受不到任何的希望或者暖意，直觉得彻骨的冷意遍布全身，她的手也失去了力量，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仓皇般拾起手机从别墅跑出去开车开出了别墅区菜开始迷茫般停下来，想不起自己究竟要开车去哪里。
　　又拿起手机给尹硕打电话。
　　拿着手机的手指是颤抖的，江浅予抿着唇，想遏制住自己的颤抖，但手指不听话。
　　“在哪儿？”她问。
　　尹硕气急：“你刚刚挂电话干什么？！”
　　“在哪儿？”她又一次问。
　　尹硕闭了闭眼：“永宁路新安桥，桥塌了……”
　　“永宁路新安桥……”
　　这么一条不安全的路居然叫永宁路。
　　江浅予挂了电话，咬着唇开导航，开车往这去。
　　赶到的时候，周围已经被警察围了起来，还是凌晨一点多，这条路冷清得没多少人，江浅予从车上走下来，看到尹硕站在不远处。
　　雨雾蒙蒙，眼前被洗刷的清楚，落在眼里又因为雨滴变得模糊一片。
　　街上闪着红蓝警示灯，整座桥的两遍用白黄尼龙布条挡住，最中间摆着一个牌子，上写着“禁止通行”四个大字。
　　看到她的一瞬间，尹硕像是一支箭冲到她面前，话语紧随其后刺入她的胸口。
　　“你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吗？他是为了你！”
　　江浅予手指握得很紧，冷着声问：“他人呢？”
　　尹硕恶狠狠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就会上前撕咬她，但他什么都没做。
　　“桥都塌了他还能去哪儿？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在哪儿？”
　　“知道在哪儿你去陪他吗？”
　　江浅予终于对上他通红的眼睛：“我去陪他。”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哥那么好的人，要不是为了你，他会……你就是个丧门星！为什么死的是你不是我哥！”
　　一旁的警//察看不下去走到这边说：“现在人还没找到，别这么急着下断论，人没找到就还有一线生机……”
　　“你能保证吗？”尹硕几乎吼一般问。
　　“……我保证什么。”警//察实在是无辜。
　　“你能保证我哥还活着吗？从那么高的桥上掉下去你告诉我还有生机，你告诉我这话你相信吗？”
　　“人没找到……”
　　“人没找到就去找啊！你们现在站在这里干什么？我家每年给国家上那么多税是为了养你们站在这里告诉我人可能还有生机吗？！！”
　　“……”
　　“够了尹硕！你别像一条逮着谁都上前咬一口的野狗行不行？！”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我？我哥死了公司也是我的落不到你手里，我还要把你从公司赶出去让你什么都拿不到，是你害死了我哥，要不是为了你我哥不会半夜赶回来就为了给你过生日……”
　　“不要说了……”
　　“……都是你的错凭什么你还好短短站在这里我哥却死了，凭什么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已经把我最后的亲人都夺走了你该死……”
　　“不要说了……”
　　“……你就是个天煞孤星，难怪你妈不要你，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现在你都祸害到我家了……我哥那么好的人凭什么因为你要死……”
　　“我让你不要说了！”
　　江浅予的声音穿透了雨，尖锐的声音用尽了她全身最后的力气。
　　她闭着眼吼完这句话。
　　下一刻，整个人脱力晕了过去。


第18章 
　　江浅予鲜少回忆这天的事情。
　　不,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回忆过这天的事情。
　　包括这天之后的事情，她是如何在医院捱过一天又一天, 是怎么穿着黑衣去参加尹颂的葬礼, 之后的事情……她很少回忆。
　　说是很少回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她记不起来。
　　那段时间的记忆，在她的记忆里都变得很破碎, 很不完整, 失去了该有的秩序感，没有办法整合起来，让她拥有一个可以回忆的场景。
　　一切都是凌乱的, 颠倒的, 被黑灰色掩盖。
　　只要想到这些事情, 她就无法阻止自己的呕意。
　　这个世界上无法被掩盖的两件事情——疼痛和呕吐。
　　她不记得之后的事情，进而也很难回忆起之后的两年内的事情。
　　尹颂去世的两年内, 她看起来依旧在有条不紊地生活，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就连她自己也惊讶, 这样一个人从自己生命中离开, 而她居然如此薄情，居然依旧可以马不停蹄地开启新的生活, 丝毫迟疑都没有。
　　她似乎背叛了尹颂, 继而将他们的感情抛之脑后, 她无法承担沉重的东西, 于是她将一切都放在了过去。
　　她没有想到那些失去的时间, 她只觉得一天又一天过去, 而她的生命变得这么轻, 仿佛吹一口气就会飞起来的羽毛。
　　在尹颂去世的两年内, 江浅予都是这种生活。
　　而这些，在这天和杜余欢谈完之后，都跑了出来。
　　她没有反应，只觉得很疲惫，像是赶了很久的路，可这次她没有看到炊烟，也没能解渴，所以只能望一望天，继续走下去，而这条路依旧看不到尽头。
　　第二天，江浅予依旧去演戏，拍完了上午的那条戏后，她回到保姆车看到了杜余欢。
　　“你都是这么早就过来吗？”
　　江浅予看到杜余欢有些意外地问。
　　杜余欢耸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我只是觉得，你今天可能想跟我聊聊。”
　　江浅予微笑：“你是对的，我确实想跟你聊聊。”
　　杜余欢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江浅予眼里的感激都要凝成实质。
　　杜余欢忍不住笑：“别这么感激我，虽然我很喜欢你，但你如果真的喜欢我，我会很困扰的。”
　　“……你倒也不用这么自恋。”
　　江浅予无语。
　　杜余欢依旧笑着：“说吧，我都听着。”
　　江浅予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保姆车听在剧组街最边上，只有零星几个人经过这里，粉丝平时不会在这里聚集。
　　上午十点的阳光那么美好。
　　“我母亲离开后，一直是外婆养着我。其实外婆对我也说不上好，但她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怪她对我不好，因为我不能失去她。”
　　“我从小就没什么人喜欢，现在看起来好像有很多人喜欢，可能让我感受到不孤独的人，太少了。”
　　“就像是一颗蒲草，我找不到可以依靠的石头。”
　　“外婆是这颗石头，阿颂也是。”
　　江浅予声音很平和，很浅，带着几分气音，会有点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好在保姆车足够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杜余欢可以捕捉到她的声音。
　　江浅予缓缓说：“我好像总是，留不住我想留住的人。”
　　杜余欢：“没有谁是想留住，就会一直活着的，意外就是意外，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可这也是因为我。”江浅予的瞳孔动了一下，很缓慢地，杜余欢几乎没怎么意识到。
　　“这不是因为你，桥塌了不是因为你。”
　　“他是因为我才回来的。”
　　“不是这样的。”
　　“……你跟尹小硕说的不一样。”
　　“你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他只是太生气了，人在生气的时候会说出很多气话，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自己本身并不想说出口的伤人的话。”
　　他们坐在桌子前，面对着面。
　　杜余欢的姿态头一次是正襟危坐的，至少没有像是没骨头一样整个人摊在沙发里。
　　江浅予手指虚握着，一双眼睛没有看向杜余欢，在听完杜余欢的这段话之后，也只是收回自己的目光将目光放在自己的手指上。
　　“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太生气了，说出了一些气话你不需要这么自责。”杜余欢又说，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似乎要这几句话进入她的脑海而不只是耳朵。
　　江浅予嘴角抽动了一下，想给出一个恰当的表情，可最终嘴角还是垂了下去，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给出一个恰当的表情。
　　她陷入了自我的情绪挣扎中，并且不断地往自己一直以来走不出去的方向去。
　　这是杜余欢对江浅予这一刻的判断。
　　可是他本身也做不出改变。
　　心理医生说是医生，但归根结底只能帮人分析，而不能帮人彻底根除心理上的问题。
　　“我……没想过他会消失。”
　　江浅予终于又开口了。
　　杜余欢看着她。
　　面前的女孩拥有这样惨烈的过去。
　　生命中重要的人总是在她觉得生活变好的时候消失。
　　人的一生，能承受得住几次摧毁？
　　让一个人感到快乐的时候，让她失去希望和动力，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毁灭方式。
　　上了天堂掉到地狱与原本就生活在地狱，是完全不同的痛苦量级。
　　很难去衡量哪一种痛苦更难让人承受，可不管哪一种痛苦，总会过去，人还是得活下去。
　　活下去，为了活着的人，也为了死去的人，更为了自己。
　　杜余欢没说话。
　　江浅予也不需要他说话。
　　“我和他的认识不算很美好。”她又说。
　　江浅予讲她和尹颂之间的事情，顺序很混乱，如果不是杜余欢在之前就已经听邓艺恩说过一遍肩略版本的，恐怕会在江浅予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打断。
　　“他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上我。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他有一次对我说，‘怎么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一样’。但我知道，我就是那只偷了腥的猫。我一度觉得，我之前运气那么不好，都是因为我在攒着我所有的运气遇到他。
　　“我看起来像是一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女生吗？应该不像吧，但我其实就是。
　　“我就是那个为了爱情孤注一掷的人。我一度就要放弃我自己了。遇到他，去找他帮我，只是因为我蠢，但有一颗清高傲慢的心。我想，我如果真要找一个献身的人，一定要找到一个长得好看，有足够的财力，让我心甘情愿献身的人。这个时候，他出现了。
　　“我这么不聪明，却遇到了一个聪明人心甘情愿接受我的不聪明。很幸运吧。本来应该为单纯和愚蠢付出代价的我，居然真的成功了，这是一颗砸在我头顶的馅饼，我拒绝不了。
　　“爱上他是毫不费力的事情。任何一个人能从深渊中捞起我，我都愿意去爱。而这个人偏偏是他。我愿意用我的全部去爱。
　　“外婆去世之后，我一度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后来一次班主任找我谈话，说，以后一定要好好赚钱，弥补现在的遗憾。所以我才会改艺考，进娱乐圈。
　　“遇到他是意外的惊喜，也是我最幸运的事情。”
　　江浅予的嘴角挂上一抹微笑。
　　阳光轻轻洒在她的脸庞，同样美好。她是个美好的人，与阳光同样。
　　杜余欢将这个笑容称之为缅怀。
　　她在缅怀过去的那段时光，她说着不美好的回忆，可是在她的眼里依旧珍贵到无可取代。她说着幸运，但并不真正认同自己的幸运，只是一件事情她很坦诚。
　　她真的很爱尹颂。
　　外婆去世后，她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遇到尹颂后，她的爱人出现了。
　　她用持续不断的生命力去爱这个人，爱这个存在自己身边的人，不仅是因为尹颂，而是因为这是她的爱人，她知道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爱她。
　　“你很爱他。”他说。
　　按照杜余欢的看法，尹颂是不是真就像她记忆中这么爱她尚未可知，唯一可以清晰知道的就是，尹颂死后，江浅予心中尹颂的形象变得无懈可击，甚至幻想中的尹颂也是如此。
　　虽然杜余欢本身生活在一个父母恩□□里，但因为从小见到太多婚姻不幸福的例子，他本身不是很相信永恒并且纯真的爱。
　　柏拉图言论中的那种灵魂之爱，现实中真的存在吗？
　　杜余欢持怀疑态度。
　　“我只是像他爱我一样爱他。”
　　“听你的话，你对他的感情已经超过了迷恋。”
　　“嗯，我喜欢跟他在一起，超过跟世界上的任何人在一起。”
　　“跟外婆相比呢？”
　　“……你这个问题很不礼貌。”
　　“抱歉。”
　　杜余欢也发觉不妥，他在爱情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实在不够聪明，也许因为他不够理解同时不够认同，他甚至有些刻薄了。
　　江浅予说：“我原谅你了。这个问题很没有意义。你未来的女朋友如果这么问你，你要怎么回答呢？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河里该怎么办一样，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抱歉。”
　　“我已经原谅你了，所以你不用再重复一次。”
　　“你只是不相信爱。”江浅予说，语调有几分冷淡，可又透着几分温度，让话语不显得冰冷。“我以前也不相信。”
　　“真正的爱情是可以拯救人的。”
　　江浅予看向他，“你不相信这一点。”
　　“但它现在把你毁了。”
　　“你认为它毁了我吗？”
　　“……”
　　杜余欢迟疑了。
　　爱是一个非常宏大的命题，这和学术本身有些关系，但是并没有那么大的关系。
　　杜余欢可以没有爱依旧取得学术上的成功，此刻却发现，不理解爱，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内心的迟疑。
　　那种完全的，像是献身一样的爱，人真的能做到吗？
　　不是真的有人能做到吗，而是人真的能做到吗？
　　是不是人本身有这种能力，只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人让她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做这件事情。
　　江浅予低声笑：“它没有毁掉我。相反，它重新塑造了我。”
　　杜余欢此时还太年轻，年轻到没有经历过足够深刻的感情相信江浅予的这句话，年轻到用最简单的消费主义去解读情感问题。
　　方向错误是永远不可能得到正确答案的，他之于这个问题同样。
　　“我很难想象没有遇到尹颂的生活，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很难说，但一定不会比现在好。你说这段感情毁了我，是因为你只看到了现在。”
　　他没有看到她和尹颂在一起的那三年，只是看到了她的现在，她的痛苦迷茫和她的怀念。
　　这些跟她的爱情无关。
　　江浅予最终说：“其实你说得对，我不需要看医生。”
　　“你知道吗？我曾经觉得很可怕，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医治精神的药物，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思想，而思想居然是可以被控制的。”
　　“这让我感觉，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是真的。但尹颂让我知道并不是这样。”
　　杜余欢抿了抿唇。
　　江浅予依旧笑着，和杜余欢紧抿的嘴唇截然不同。
　　“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想到你说自己缺钱，我就祝你财运滚滚吧。”
　　杜余欢不能否认江浅予对他职业生涯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行为的影响力，不是因为不服输，和想要反驳她，而是为了相信她说的话。
　　“再见，杜医生。”
　　江浅予笑着说，朝他挥了挥手，走出保姆车。
　　天晴朗，风吹过，很轻柔，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没什么错误的，如此美好又残忍的事情一直在发生，却从来都和它无关。这些都不是它的错。
　　-
　　下午继续演戏。
　　那天和张籍演完后，江浅予再只跟张籍演过一场戏。
　　去了现场之后没怎么说话，就已经开始准备后半阶段的戏份。
　　还有一些她和警察聊天的戏份要拍。
　　江浅予带戏能力还不错，所以这几场拍得都比较快。
　　张籍看着江浅予依旧觉得很神奇。
　　她比刚进剧组的时候，明亮了很多。她眼里闪烁的光，变得更耀眼，似乎淬火的琉璃。
　　这是张籍的第一感觉。
　　下午拍了两场戏，两个人一块聊天。
　　张籍：“后面没多少你的戏份了，你要不要跟导演说一下，把你的戏份排前面一点，早点杀青？”
　　江浅予点头：“好。”
　　两个人走到周导身边，周导听了，也说好，又说：“浅予想早点走？”
　　江浅予被这句话问得一愣，继而笑着说：“这样我这边结束了，一部分也能杀青的演员就能早点走，而且本身不冲突。”
　　周导点了下头：“成。”
　　江浅予先走远了。
　　张籍还站在原地问：“周导不是多事的人，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你想让浅予留着？”
　　周导：“你们这两……如果不是咱们这戏还没拍几天，我都不知道你们这三个人之前还有点纠缠，浅予这么早走，小彭那边还没过来，回头我怎么说？”
　　张籍笑出声：“周导，你居然担心这个。小彭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怎么会真这么看重这些。”
　　“前几天请假怎么说？”
　　“这我可不知道，但你也不能肯定跟浅予有关啊。”
　　“……你这跟她还没关系，就这么护着了？”
　　“用得着吗？调侃我也就算了，人小江是正经人。”
　　“呵，你现在知道自个儿不是正经人了？”
　　“……”张籍无奈，“说什么呢？我还不够正经的？”
　　周导哼笑了两声：“也就骗骗小姑娘吧，小江你是没戏的。”
　　张籍才笑他：“我们俩究竟谁比较护着她啊。”
　　周导没继续这个话题，把水杯递给他：“去给你接杯水。”
　　张籍拿着水杯离开了。
　　江浅予正在看后面排表，整理下来发现，后面要演的戏还不少，估计还的第一两天才能演完。
　　这边沟通过了剩下的就是找演员确定行程。
　　隔天彭江天到剧组第一个找的人就是江浅予。
　　“是因为我吗？”
　　彭江天问，很直接。
　　江浅予还是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彭江天说的是什么，随后她像是从未想过这件事，有些欲言又止，“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这么安排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是说提前杀青的事情。
　　其实有考虑到彭江天的一些因素，但并不是全部。
　　彭江天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知道了。”
　　江浅予又喊住他：“那天……不好意思，是因为自己本身情绪不太好，所以见你忍不住说那些话，但跟你本身没那么大的关系，你别往心里去。”
　　“你说的没错。”彭江天没有转身，仰着头看了一眼天空，晴天万里，碧空如洗，他们都已经变化了这么多，而天空居然依旧如十七岁那一年，丝毫没有变化。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我不甘心你居然那么轻易就抛弃我，我也不甘心你会对我没有丝毫留恋就投入下一段感情。”
　　江浅予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彭江天走了，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灰色休闲裤。
　　简单的穿搭，显得更年轻了些。
　　看着彭江天的背影，江浅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演戏。
　　张籍偷偷走过来找她打听：“小彭还真是因为你才请假的？”
　　江浅予沉默了。
　　这几天相处，张籍倒也知道了江浅予的习惯，如果真的跟她没关系，她会直接回答，但是她居然没回答，那就是有关系的。
　　“你把他拒绝了？”张籍摸着下巴猜测，又自顾自摇了摇头，“小彭也不像是这么脆弱的人啊，难不成真被你拒绝了就变成这样了？”
　　“……”
　　江浅予无奈，避开他过分八卦的问题，道：“走了，开始拍戏了。”
　　江浅予还得先去化妆，张籍刚刚已经画完了妆，这会儿正坐在椅子上等着。
　　彭江天就坐在他旁边，被他勾着脖子拉到旁边说话，音量不大，何况江浅予离得很远，听不太清楚究竟说了什么。
　　化好妆，先是拍江浅予和张籍的戏份。
　　他们两个人的戏份依旧是在房间里，这个房间已经承载了很多许静的记忆，再次坐在这里，她很快入戏，似乎变成了戏里的许静。
　　她看着季夕的眼神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
　　张籍得承认，这一刻江浅予变得非常有魅力。
　　她变成好像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许静，她不是真正的许静，确实许静的一部分承载体。
　　她只是这么看着他，季夕就会忍不住想到之前，和很久以前。
　　小学，初中，甚至是他搬走前的高中生活。
　　那时候他，柯津，许静还是最好的朋友，他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弄堂，街道上不断有熟悉的叔婶跟他们打招呼，阳光洒在大地上，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清晰可见。
　　那时候他们幻想未来，仰望天空，相信理想……这是现在满地狼藉的季夕不能触碰的柔软美梦。
　　而这些，只需要接触到许静的一个眼神，记忆就如同连根拔起，他被记忆冲击在地，他无法控制地想到从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手指颤抖地触碰到了许静的脸庞，嘴唇靠近许静的耳朵，轻声说：“看月亮。”
　　……月亮？
　　许静手指收紧，这是下意识紧张的反应。
　　她在房间里，窄小的窗户她怎么可能透过看到月亮？
　　许静又看向地板，此时正有一小块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让房间不那么黑暗。
　　“看到了什么？”
　　季夕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很近，太近了，许静想要远离，可她背靠着墙，两侧又被季夕挡着，完全没有地方可以躲避。
　　许静垂着眼睛，不说话。
　　季夕勾着她的下巴看向自己的眼睛。
　　许静的眼睛很漂亮，像是一只突然闯入森林的小鹿。
　　季夕又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
　　“我都知道。”
　　“——你做的那些。”
　　许静的心像是被一根绳子抽紧，以为绳子拉得太紧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季夕笑出声：“骗你的。”
　　许静眼睛红了，她不确定季夕能不能看到她此刻有些红的眼睛，她能够肯定的只是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不好看，可此刻好看或者不好看早就不是她需要纠结的事情，许静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暴露自己。
　　她的消息是通过垃圾桶传递的，她不确定柯津能不能收到——她甚至不知道柯津知不知道这个地方。
　　但她总得做点什么，她不能坐以待毙。
　　季夕说：“你相信吗？我下地狱的时候也会拉着你一起。”
　　许静抿着唇。
　　季夕兀自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
　　“我都忘了，你会上天堂。”
　　“……跟我这个恶人不一样。”


第19章 
　　江浅予终于明白自己喜欢这部戏的原因。
　　——在张籍用那双狭长的安静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 那双眼睛那么清楚地倒影出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就连她的私心也暴露得一清二楚。
　　其实困住许静的并不是房间。月光也并不是房间里的月光。她被自己关在了房间，季夕从来没有禁止她出去过, 就像将她关在房间的季夕并没有绑住她害怕她逃跑, 而是她先入为主已经将这一点带入了自己，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江浅予就是被困在房间的人，抛开这一切, 她其实可以直接走出去。
　　人最害怕的, 不就是自己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吗？
　　而她看到的以为是救赎的救赎……
　　不过是一场幻想。
　　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要面对它同样痛苦。不能承受重量的源头在于她对痛苦的敏锐度太高了，一丁点痛苦都能让她感知得一清二楚。
　　而一切痛苦都会过去, 即使后来想起来伤口依旧隐隐作痛, 可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这场戏拍完，江浅予又接着拍了三场, 因为很顺利，拍戏进程也很快, 剧组开开心心准备收工。
　　小方一早就准备好了杀青礼物, 她有几个奢侈品代言，杀青礼物基本都是送这些, 人手一份, 大部分人都一样, 只有几个主演和导演送了更贵的。
　　又跟周导一群人吃了杀青蛋糕和杀青宴。
　　临到最后, 周导说：“小江, 下部戏要是我找你你可不能拒绝啊。”
　　江浅予笑得开心：“周导要是真找我, 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怎么可能会拒绝。”
　　周导：“这敢情好。”
　　张籍一边吃蛋糕一边说：“周导怎么光说浅予不说我和小彭啊, 我们俩也挺重要的，要没我们衬托，怎么能表现出浅予的敬业和优秀的业务能力。”
　　周导忍不住指着他笑：“你啊……也就嘴上行。”
　　毕竟是江浅予的杀青宴，张籍没开黄腔。
　　大家吃吃喝喝，这会儿已经到了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江浅予从杀青宴离开，坐上保姆车。
　　杨师傅照旧跟她聊天：“浅予这部戏演完好像很开心。”
　　江浅予笑了笑：“对啊，就是很开心。”
　　杨师傅从后视镜观察江浅予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开心？”
　　江浅予嘴角勾着浅淡却真实的笑：“找到了以前一直没找到的东西。”
　　“所以才这么开心？”
　　“这本身就足够让我开心了。”
　　“也挺好，能找到一直没找到的东西，证明它从来没丢。”
　　“是啊。”
　　聊了几句，江浅予躺在后车座上休息，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只是条件反射一样回头看了一眼。
　　小方说：“浅予姐。”
　　江浅予回头：“怎么了？”
　　小方：“尹总问你要不要回家吃饭。”
　　江浅予反应了一下，“尹硕？”
　　小方：“是小尹总。”
　　江浅予：“可能是有什么事要找我，他自己没说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小方：“没有，只是让我问你要不要回去吃饭。”
　　江浅予点点头：“那就回去吧。”
　　小方也不意外，只是让杨师傅开车去别墅那边。
　　杨师傅突然说：“小尹总最近脾气挺好的。”
　　江浅予：“你最近见过尹小硕？”
　　“那天你在医院，小尹总过来，还特地跟我问好。”
　　“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他有这个权利和义务。”
　　“还是不一样的。”杨师傅笑呵呵的，“真心和不真心，是不一样的。”
　　-
　　别墅里，孟观情和尹硕都在，这会儿两个人正在厨房做饭，听到门口的声音，孟观情从厨房走出来，对江浅予说：“浅予姐回来了。”
　　江浅予笑了下：“嗯，你们在干嘛呢？”
　　“尹硕非说要吃饺子，我们俩正包饺子呢。”
　　孟观情笑容明艳，她原本就是明艳长相，此刻看起来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暖意。
　　尹硕还在厨房，没说话。
　　江浅予一贯习惯了尹硕的口是心非，问：“要我帮忙吗？”
　　“行啊，我们俩都不太会做饭，这会儿还有些头疼呢。”
　　尹硕：“是你头疼，包饺子包的满手都是油，真有你的。”
　　孟观情回呛：“你以为自己包的多好？”
　　江浅予以前经常包饺子，她手艺还不错，不过也已经很久没自己做饭，一来她大多数时间吃营养餐，二来她也没有需要动手的场景和时间。
　　江浅予先包了第一个，不太好看，不过比起这两个心血来潮的人，好太多了。
　　孟观情转头对尹硕冷笑：“看看浅予姐，再看看你包的，不觉得羞愧吗？”
　　尹硕脸黑了黑：“我是今天第一次。”
　　“长这么大才今天第一次包饺子。”孟观情嘲讽依旧。
　　尹硕：“……行，你说的都对。”
　　江浅予和孟观情相视一笑。
　　孟观情在旁边擀饺子皮，江浅予包饺子，一开始案板上话有些没包的饺子皮，江浅予动作很快，现在已经没多少饺子皮了。
　　江浅予笑了一会儿，说：“其实很简单，我来教你。”
　　随后先是试了两下手感，很快就开始飞快擀了起来。
　　孟观情看得愣住。
　　就连尹硕都没见过江浅予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表情惊讶，但惊讶之后又带着点审视和别扭。
　　尹硕自己就是个死傲娇，江浅予以前挺喜欢逗他的。
　　包了一盘饺子，江浅予煮进去，先给三个人一人舀了一碗，随后坐在桌子前看着尹硕，问：“怎么今天突然喊我回家来吃饭？”
　　尹硕确实喊她有事，但从江浅予嘴里听到这句话，显得他可以亏待她似的，他可从来都没有：“我不能喊你回来吃饭？”
　　“我没这么说，不过你要这么想也没什么错。”
　　“……”
　　尹硕有些郁郁，抿唇，“吃完饭跟你说。”
　　江浅予点点头：“好啊。”
　　孟观情主动找话题：“浅予姐这次的戏估计几月份上映啊？”
　　“快的赶寒假档，不快的话应该是明年三四月份，不过具体还是要看审核，如果审核过不去，这些都是瞎的。”
　　“也是，不过你已经演完了，最近是打算休息还是……？”
　　“嗯，会休息一段时间，我的情绪一时出不去，不适合立刻接下一部戏，艺恩也适应了我状态，而且我现在不是以前需要无间断营业的时期，稍微休息一下也影响不大。”
　　“那就好好休息，你要是想去哪里逛也可以喊我，我很乐意跟你一块的。”
　　“不会影响你学习吗？”
　　“我啊……上课不上课都没什么影响，你放心来找我。”
　　江浅予笑了笑：“可以啊，那就这么定了。”
　　尹硕：“你准备一直演戏吗？”
　　江浅予：“是啊，我挺喜欢演戏的。”
　　“以后呢？”
　　“以后如果接不到好的剧本，可能开个店做老板娘吧。”
　　“我不是问你这个。”尹硕说。
　　江浅予笑了下，不意外尹硕想说什么，只是这些都离她太远了。
　　江浅予没有想要重新拥有一段恋情的想法，只是低头笑了笑，说：“知道了，我还不用你操心我的事。”
　　尹硕哼了声：“最好是。”
　　过去的伤口总会慢慢变浅。
　　尹硕对尹颂最后一通电话还记得清楚，他用最后的力气说：“帮我照顾……照顾好她……”
　　那天失态下的怒吼，说是责怪江浅予，不如说是责怪自己。
　　他们同样是那一场死亡之下的幸存者，尹硕偶尔看着江浅予会产生很奇怪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江浅予的一切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他清楚尹颂和江浅予的感情，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加接受不了。
　　江浅予看了眼尹硕：“所以你喊我回来，究竟有什么事是之前不能告诉我的？”
　　尹硕抿了抿唇，站起身王楼上走。
　　江浅予回头看孟观情一眼，孟观情朝她闭了闭动作：“你跟着他上去。”
　　江浅予笑：“那我走了。”
　　“说话就正常说话，我还能管着不让你说话吗？”
　　尹硕不屑地轻嗤。
　　江浅予毫不留情：“我们女生之间说自己的悄悄话干嘛要让你听见，别太自恋了行吗？”
　　尹硕抿唇，打开自己的卧室房门走进去。
　　江浅予准备跟上，很快尹硕就从房间走了出来，见她准备走进去冷着眼看她：“我的房间你不能进。”
　　“……”江浅予笑得非常和蔼亲切，“我知道，男孩子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嘛。”
　　尹硕：“……”
　　他被江浅予的恶心语气说得几乎能吐出来，非常冷漠地将手里的一张纸交给她。
　　“拿回房间自己看。”
　　江浅予有些奇怪，正要当着他的面翻开，很快被尹硕阻止了动作。
　　“让你拿回去自己看。”
　　“……什么神秘的东西还要我一个人看。”
　　江浅予念叨了一句，“那我回房间了。”
　　尹硕目送她回到房间，转头走下楼。
　　-
　　江浅予回到房间，打开纸，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字迹。
　　……是尹颂的语气是尹颂的笔迹。
　　这是一封来自两年前的尹颂的信。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卧室冷清又因为阳光染上几分暖意。
　　时隔两年，江浅予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明显的尹颂的气息，她的眼睛骤然感受到一股浓烈的酸涩，她极力抑制着自己眼里就要涌出的泪意，咬着牙想继续看下去。
　　尹颂的语气依旧那么熟悉，信的内容也很简单。
　　江浅予捏着信的手指力道不断变松，直到最后彻底松开捏着信的手指，眼睛忍不住看向身边的角落。
　　她对着那个淡地几乎没有的人影眨一眨眼睛。
　　——人影消失了。
　　-
　　尹颂是在离开海城前写下的这封信，那天阳光很好，他知道江浅予平时呆的时间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所以这封信也放在了书房。
　　“小江女士亲启：
　　小江女士，这封信是现在的我写给你的。此刻写下这封信，我的内心充盈着最真诚的快乐。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你也是快乐的。
　　你说要带我去见外婆，我懂你的心情，我也很想要见到外婆。但我想，比起见外婆，更重要的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独属于我们之间的事情——你猜猜是什么？
　　我准备跟你求婚。
　　小江女士，写这封信不是为了偷懒准备用这封信跟你求婚，而是因为想到你从前说你收到很多封情书，我还没有给女孩子写过情书。但小江女士收过那么多封情书，却没有收到我写给你的情书，想来是有些遗憾的。
　　现在，这个小遗憾就要被我抹平。我希望小江女士比最开始开心一点。
　　小江女士之前问我，我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总是说，你呆在我身边就好。你一直都不相信，可这句话是我最简单的想法，也是最直接的想法，你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呆在我身边，我就会忍不住被你带动。
　　遇到你之前，我迷茫过很长一段时间。回国那段时间，我虽然一直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好像只要让自己忙起来就可以不用想过去的那些事情。但其实不是的，我不是真的能忘记那些事情，也不是一个足够坚强到父母去世都可以很快振作起来的人。但这些想法我谁都没说，也谁都没告诉。就连小硕也是。
　　当时的小硕只是一个初中生，他应该拥有一个不需要太多忧愁的学生时代，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能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说了这么多，你可能觉得我在岔开话题。我只是想说，我看到你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从前的我，你的眼里有痛苦有迷茫，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执念，我看到你，就想到我自己，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呢？我对你好，似乎也在对我自己好，好像用这样的方式在弥补之前的我。
　　你和我，一样又不一样。你没有自己的目标，可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女孩子这样子很容易误入歧途，我本可以袖手旁观，因为我见到这样的人太多了，可看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心软，似乎对从前的我心软。我看到你，有一种被你感染的感同身受。
　　小江女士，你天生拥有感染别人的能力。我被你吸引，也知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签你是因为你的潜能。那时我想，已经这么有缘分，如果还有下一次你单独来找我，我就同意你。令我意外又不意外的是，你果然来找我了。我心底不可避免有些骄傲和欣喜，被你喜欢是一件令我感到愉快的事情。
　　小江女士有这样的本领，被你喜欢的我感觉我得到的很多，同时也想对你更好。
　　小江女士，其实我不能保证我以后对你的感情能一直保持像是现在这样热烈，这样热烈和迷恋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可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不稳重过了，所以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我没有你想象中可靠，请不要感到意外，因为这是你的能力，是你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我惊讶地觉得，这样的感觉很不错。
　　小江女士，今天天气很好，你就睡在沙发上，我是看着你的睡颜写下这封信的，也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你当天也会睡一觉好眠。
　　小江女士，我想想还要对你说点什么呢……
　　小江女士，其实我已经对你说过很多次，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
　　小江女士，我一直都很爱你。
　　希望小江女士也爱我的人。”
　　-
　　这封信的内容不多，江浅予却看了很久，信在她失神的片刻掉在地上，转头看不到尹颂的人影，她下意识要从地上捡起信纸。
　　蹲下身的片刻却因为碰到了床脚，疼痛猛烈撞击到她的痛觉神经，她怔然落下泪来。
　　尹颂的信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对话。
　　江浅予张口想说，可是找不到对话的人。
　　……我也爱你啊。
　　你听到了吗？
　　我也在爱你，我一直在爱你，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
　　她很想对他说。
　　可是他听不到了。
　　江浅予清楚地知道，尹颂听不到了。
　　那些过去的时间，原来早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她还留在原地。
　　信纸明明就在眼前，江浅予的眼泪模糊了双眼，让她伸手去触碰信纸却总是差一点。
　　连续三四次没有拿到信纸，江浅予咬着唇，继续倔强地去伸手够信纸。
　　可是信纸好不听话，也不听江浅予掌控。
　　她伸手够了几次都够不到，依旧去够。
　　蹲在原地，眼泪从眼眶滑落，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
　　江浅予却丝毫都意识不到似的，想抓住却抓不住的感觉令她感觉心口空了好大的一块，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好做出点事情让自己不要继续这样。
　　可是没办法，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自己现在这样像个傻瓜一样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
　　她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来得及跟他一起做，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抓不住了，为什么她总是抓不住自己想抓住的东西？
　　为什么她总是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上帝好像牵着她的项圈，让她奔跑想去够到远方的骨头，可等她看到骨头的一瞬间，却发现，自己根本够不到。
　　她像是一直被上帝戏耍的狗，第一次这样，第二次还是这样，这样的痛苦让她没有办法思考，让她只能无力地做着毫无作用的事情。
　　她做了这么多努力，原来到头来，依旧一场空。
　　阿颂，阿颂，我想你了。
　　我好想你啊，我一直在想你，我没有一刻忘记你，我不敢忘了你，也不想忘了你，我要怎么才能记住你？我要怎么才能忘记你？
　　阿颂啊，阿颂啊。
　　阿颂……
　　你要我怎么面对——
　　我爱的人如此爱我，我也同样爱着他。
　　可他消失了。


第20章 
　　江浅予拍完这部戏休息了三个月。
　　说是休息了三个月, 不如说是消失了三个月。
　　她整整三个月没有发动态也没有跟任何人联系，就连小方和邓艺恩，也只是知道她住在哪里, 可是对于她在房间里究竟在作什么, 甚至于这些时间里是不是一直住在这里，都没有人知道。
　　尹硕担心她出什么事情，但又不想明着关心, 只找小方问。
　　可小方自己也不清楚。
　　尹硕也没继续再问。
　　直到这部剧开播, 江浅予才再次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一个演员长期不出现在荧幕和人们的视野中都会被渐渐遗忘，江浅予却不一样，当她要参加《六刑天》首映直播的消息出现在人们的视野, 一时间词条冲上热搜, 还联动了几个主演, 让直播瞬间变得更热闹了。
　　更甚至导演提前放话，如果这次首映直播人数破千万, 三位主演就二搭。
　　直播时间就在剧更新后的第二天。
　　江浅予这天提前化妆，等着到点打开直播。
　　小方站在她身边有些担心地问：“浅予姐真的没关系吗？你这个戒指……之前我们都没准备公关……”
　　江浅予摇了下头, 笑了笑, 安慰她道：“上次不是已经搞定了吗？那次就已经说明了我其实是有男朋友的，那我现在戴戒指也没关系。”
　　小方还是有些担心, 但她知道自己劝不了江浅予, 只好去联系邓艺恩。
　　邓艺恩嗓音冷淡：“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得了, 这一个两个好像都觉得不需要她操心, 她这个太监操皇帝的心干什么。
　　小方索性摆烂什么都不管了。
　　江浅予也没因为小方这番动静说什么。
　　至于戒指的事情……这还得从昨天电视剧一次性放全集开始说起。
　　江浅予基本每次自己的戏播出自己之后都会打开弹幕看一遍, 看看自己演的效果怎么样, 会不会有人提出一些比较好的可以让她接受的建议, 这些都是江浅予自己会考虑的问题。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当天一次性放出全集后，江浅予用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刷完了这部剧，到中间的一个镜头却突然停了下来。
　　——是张籍即兴发挥的那个镜头。
　　他咬破了她的嘴唇，两个紧紧握着，不，或者说是江浅予被张籍禁锢着的掌心中的易拉罐指环，剧中并没有明示这个指环究竟有什么隐喻，但江浅予却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尹颂没有来得及送给她的戒指。
　　-
　　江浅予在见到尹颂的尸体没有哭，晕倒被送进医院没哭，甚至葬礼上都没没哭。因为她全程冷漠着一张脸，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泄露出来，尹硕对她的针对更加明显。
　　最终，尹颂的葬礼上，警//察送来了戒指盒，说：“这是在车下面的废墟里找到的，应该也是尹先生的东西，我们来物归原主。”
　　江浅予打开戒指盒，看到这枚戒指的瞬间，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那是一个浅浅日落的傍晚，她没什么工作，在尹颂的办公室睡着，尹颂过来喊她去吃饭，当时她手里正在看一本珠宝杂志，其中被她折起来的一页，就是这个戒指。
　　而这枚戒指，早在之前就已经成为某个富商的个人收藏品。
　　江浅予瞬间知道了尹颂为什么这三天突然有事，为了又突然决定回来。
　　也许是他也认为生日时跟她求婚是一件让她开心的事情，也许……也许他只是像回来陪她过一个生日……
　　生命如此无常，又如此脆弱，一场事故就足以夺取一个人的生命。
　　尹颂对她的用心远远不止这些，而这些都在尹颂去世后，逐渐被她发现，每发现一次，江浅予就会感到身体被重新拆开又复原。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真诚的爱意，她得到了，她很幸运。
　　她深深明白——
　　自你走后，再无人爱我浅薄。
　　-
　　直播开始前，江浅予看到了彭江天的消息。
　　他们保留着之前的联系方式，虽然一直没有联系过对方。
　　【PJT：你还好吗？】
　　【小江：还不错。】
　　【PJT：今天的直播你会来是吗？】
　　【小江：网上造势那么久，我要是不来，咱们这部戏岂不是要被骂死了。】
　　毕竟很多人都是为了江浅予来的直播，虽然江浅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突然变得这么多，关注人数甚至瞬间长了好几百万，现在已经是第一梯队稍微上一点的女演员了，这在国内也是很罕见的事情。
　　【PJT：毕竟上次你的事情真的很火，之前央媒还因为你的动态报道你是演员的标杆，娱乐圈的演员应该学习你的精神和勤奋。】
　　【小江：我哪儿像这些说得那么好，只是做好了我自己本分之内的事情而已。】
　　【PJT：就是你这样，才可贵啊，大部分勤奋都是做样子，你是真做了，这才是很多人学不来的地方。】
　　【小江：这还需要学……】
　　【PJT：够了吧，你这么说就太凡尔赛了，搞得我都觉得自己不配演戏了。】
　　【小江：玻璃心啊】
　　【PJT：哎，真没办法，我这心一直都是玻璃做的，我整个人都是纸糊的，碰都得小心着点，不然我这么容易受伤，小心我粉丝去策反你。】
　　【小江：你可以试试】
　　两个人聊了几句玩笑话，没继续聊下去，因为直播很快就开始了。
　　江浅予还是第一次参加直播首映礼，好在有主持人的提醒，倒也没怎么尬场。
　　一开始节目组准备的问题，大都是关于剧情的，江浅予回答得还算流畅，后面开始回答弹幕问题。
　　主持人：“你们谁先开始呢？”
　　张籍：“浅予先来吧。”
　　彭江天：“不用谁先开始了，都由浅予来吧，我们两个人负责给浅予解围，他回答不上来的时候我们再说话。”
　　“彭老师这么说，张老师和江老师也同意吗？”
　　张籍点头。
　　江浅予：“不过我还没太熟悉这个怎么弄，可能会有点慢。”
　　她声音很好听，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很舒服的音色。
　　“没事，慢就慢了。”彭江天说，“我们直播时间是固定的。”
　　主持人：“正好可以少回答两个问题是吧？”
　　彭江天笑得更大声了。
　　主持人：“算盘打得真响啊，看来我们还是得看江老师。”
　　所有人弹幕刷的起飞，江浅予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弹幕就已经飘过了。
　　她只好手动点一个看到底写了什么。
　　“这个问题是……剧里季夕和许静到底有没有感情线。”
　　江浅予说：“张哥，这个问题是问我们的欸。”
　　张籍：“有没有感情线这个问题，如果你真的看了剧还要来问我们，我觉得你可能没看懂，要不再看看倒数第二集 ？” 
　　江浅予说：“我的理解上应该是有的，只是因为过去的事情交代得很模糊，所以并没有全部展现在大家面前。”
　　“我是根据我的理解演的，这位观众要是觉得没有也很正常，因为确实是，有些时候不能相信太冷漠的人会有感情。”
　　张籍：“不是冷漠的人没有感情，任何人都有感情，为什么他只是带着许静到房间没把她杀死呢？”
　　主持人忍不住提醒：“张老师，你回答问题不要用问句，这会让人一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很快就有了第二个问题，不利于接下来的提问。”
　　张籍轻咳了两声：“是我的问题，下次不会。”
　　江浅予很快点开第二个弹幕，这个问题是：“许静最后爱上季夕了吗？”
　　江浅予：“……这个问题不需要怀疑吧，没有。”
　　“怎么可能会爱上啊，你们这届观众行不行？”彭江天忍不住嘟着嘴抱怨，“我在里面不帅吗？我穿制服不帅吗？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许静跟季夕有关系，我才是许静明媒正嫁的老公，是她的官方cp好嘛？大家不要老是嗑邪//教啊！！”
　　主持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彭江天简直就是梗王，他一个人的话能把今天的热搜词条承包。
　　弹幕一堆哈哈哈哈，江浅予继续点了下一个问题。
　　“希望江浅予和张籍二搭二搭！！”
　　彭江天垮起个批脸，整个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字，看起来有点幼稚又有点搞笑。
　　弹幕很欢快，哈哈哈就没停下来。
　　江浅予说：“以后有机会会合作的，我和张哥演戏的时候，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张籍也说：“江老师是很好的演员，跟她演戏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很官方的回答，弹幕也被这两句官话带得冷多了。
　　接下来的点开的弹幕是一个私人问题。
　　“江老师手上戴的戒指是什么？！！”
　　网友一个个都是显微镜，从江浅予进入镜头开始，她的一切都在接受众多网友的审视，恶意的或者善意的，都是她没办法控制的，江浅予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小方在一旁心惊胆战。
　　只听江浅予四两拨千斤地回答：“就是大家想的那个意思，我……嗯有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我。”
　　她嘴角还挂着笑，张籍非常配合地说：“恭喜啊。”
　　江浅予笑着道：“谢谢张哥。”
　　弹幕飘过一片“99”，“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词。
　　这个话题走得很快，好像这么多人都接受了江浅予有男朋友这个消息。
　　小方自己都没想到。
　　江浅予却不意外，她已经二十八了，这个年龄不大也不小，就算谈恋爱也不会被骂没有事业心，因为事业已经够得上一线，事业心最强的一年，甚至一年播出了五部电视剧，整年都像是霸屏一样，强势进入人们的视野中。
　　彭江天没说话。
　　有人注意他的表情，但很快被新的弹幕刷了过去。
　　江浅予继续点了下一个弹幕。
　　大概聊了半个小时，很快进行到下一个环节。
　　整个直播三个小时，江浅予没有休息，等直播结束，看到小方还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关掉摄像头好笑地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一直站在这儿，我这边直播基本不需要人，你想出去就可以出去，不想出去也可以坐着等，一直站在这儿不觉得累吗？”
　　小方之前因为太紧张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被江浅予安慰，动了动腿只觉得自己的腿快要不是自己的腿，整个人僵硬得不行。
　　江浅予抿着唇摸了摸她的头，说：“还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我放你两天假让你回去休息？”
　　小方立刻摇头：“不用不用。”
　　江浅予收回手：“那你注意身体，如果需要请假不用担心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
　　小方点点头，心头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江浅予的表情，确认她没什么异常。小方休息了一会儿，等自己的腿放在地上不再感觉麻木之后，走出了房间。
　　-
　　接下来一段时间。
　　江浅予一直在一个人抠自己的镜头，她在里面的表现有些好的地方，但有些地方还是有些别扭，这种别扭是因为她还是会在有些时候忍不住展露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完全去饰演许静。
　　有时候拍摄出来无伤大雅，甚至还有意外惊喜，但如果不是意外惊喜，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就是不敬业的表现。
　　江浅予一边看自己的剧情一边做笔记记下自己没做好的部分。
　　整理完这些，她从房间走出去。
　　邓艺恩在这两天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最近有没有想接的剧本，江浅予倒是有一个有想法的，不过那部拍出来争议应该会很大，因为她在里面饰演一个杀//人//犯。
　　也许是因为到了资历和金钱都不缺的时候，江浅予想挑战一些自己之前没有尝试过的角色，这些角色或者美好或者黑暗，但只要有能够打动她的一面，她就有想去尝试的冲动。
　　她在好好生活，也在用心地对待每一天，对待每一个机会。
　　规律作息，认真拉片。江浅予在自己的房间又呆了几天，接到了孟观情的电话。
　　“浅予姐。”
　　孟观情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江浅予猜测她可能是在宿舍。
　　“嗯，怎么了？”
　　“快过年了，我和尹硕打算去看大哥，你要跟我们一块去吗？”
　　江浅予沉默了一瞬，孟观情就要自己接上后面的话继续说点什么，听到她说：“一起去吧。”
　　孟观情：“好，那我们在你公寓外面等你。”
　　“嗯。”江浅予补充，“我很快就出来。”
　　她拉开窗帘，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很稀薄，江浅予站在窗户前闭了闭眼睛，活动了一下自己胳膊腿脚，随后去换衣服。
　　穿了一件蓝色呢子大衣，里面套着乳白色高领毛衣，下身是一条A字裙，简单涂了美貌和口红，江浅予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衣服搭配很简单，人漂亮足够弥补。
　　小区内的安保还不错，至少狗仔暂时混不进来。
　　江浅予想到外面那么冷，还是决定先等孟观情的电话。
　　手指又拿着手机点开自己上部剧的cut视频，她仔细翻了翻评论。
　　大部分人的吐槽还是没什么逻辑，对她本身也没什么帮助，但江浅予还是会去看这些言论，接受很多和自己想法不一样的言论，也是一种社交方式。虽然偶尔还是会在心里觉得对方一定什么都不懂。
　　她已经习惯了剥离开看自己的剧和消息，好坏都很重要，当然要真是骂人的话她也不会真的很在意。
　　等了大约十五分钟，江浅予接到了孟观情的电话。
　　“浅予姐，你下来吧，我们到楼下了。”
　　江浅予：“嗯，我现在就出门。”
　　孟观情：“我们在楼下等你。”
　　“她怎么没之前就下来等着？”
　　尹硕有些不耐烦，看了一眼现在还空荡荡的一楼，又看向电梯，虽然闪烁着数字，但明显不是江浅予在的楼层。
　　过了一会儿，江浅予从电梯走了出来。
　　尹硕抿了抿唇，孟观情帮她打开车门让她坐在后座。
　　“我们还没买花，浅予姐你想买什么花？”
　　“菊花，白色和黄色都买点。”
　　“好啊。”
　　尹硕从后视镜往后看一眼江浅予，白里透红的脸蛋，看起来气色不错，这段时间没什么消息，但是她看起来并没有生活得不好的样子。
　　这就好，他也不算违背对尹颂的承诺。
　　车开到一家花店停下，孟观情赶尹硕下车去买花。
　　尹硕不太情愿，但还是在孟观情的命令下，冷着脸下了车。
　　阳光不多，天气还是很冷的，世界透着几分朦胧的暖意，渗透夹杂在暖意中间的寒冷。
　　看着尹硕走进花店，孟观情说：“浅予姐，你别看尹硕对你老是冷着脸的样子，其实他就是个别扭鬼，他心里其实可关心你了，但是顾忌着你不想让人联系才没联系你，但一直在着小方打听你的消息。”
　　江浅予低头笑了笑，“谢谢你，有你在他身边是他得了更大的好处。”
　　孟观情摸了摸下巴，语气含着淡定的笑：“其实他也还行，不过确实是，需要接受我的调//教。”
　　江浅予跟她对视，两个人笑出声。
　　尹硕回到车上就看到他们两个人笑得开心，抿着唇问：“说什么呢？”
　　孟观情：“跟你没关系。”
　　尹硕：“哦。”
　　他把买的两束花放在了车后座。
　　孟观情没理他。
　　过了一会儿，尹硕：“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儿笑得那么开心？”
　　孟观情：“你不是没兴趣知道吗？”
　　江浅予扭头看着窗外，嘴角带着未尽的笑意，眼里不断划过高楼，天空被冬日的雾气遮挡了一层，看起来没有那么清透，但依旧漂亮。
　　车窗被雾气蒙上一层，她伸出手指在上面划了两下。
　　尹颂的墓地就在尹家父母旁边。
　　江浅予是径直走到尹颂的墓前的，孟观情本想跟上去，被尹硕拉住，两个人看着她将一束花放在了尹颂的墓碑上。
　　她动作很轻地半蹲下来，手指拂过墓碑上那张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英俊的面庞。
　　有很轻的风吹过。
　　“来这里之前，我想了很久，要跟你说什么，好像有千言万语先要从我的身体里跑出来。但我真的站在这里时，我却发现其实不需要说什么。”
　　“我懂得你对我说的话，可我不会忘了你，我想要记得你。不是不想要开启新的生活，也不是一直还活在过去，而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连同你的那一份，一并活下去。”
　　江浅予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天空。
　　蓝的，遥远的，一望无际的天空。
　　从未改变。
　　“阿颂……再见了……我已经消失的唯一爱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您的阅读。
　　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以爱谋生》已开求收藏！
　　文案如下：
　　[破镜重圆/重逢-校园-都市]
　　高中时期的苏涟是出了名的学习好人缘差，在班里连一起上厕所的人都找不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只有学习。
　　黎熄转学过去，头一次考试就夺了苏涟的第一。京城公子哥，天之骄子，性格开朗，连拒绝女生都绅士得令人挑不出错来。
　　有人说，能被黎熄拒绝一次，高中三年也不算白读了。
　　这两个人，同学都说他们关系势同水火，不可能有交集。
　　可没有人知道，黎熄出国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给苏涟的。
　　【A：我不会再找你。】
　　...
　　多年后重逢，黎熄一眼认出她。
　　半明半昧光线下，俊美矜贵的男人坐在角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眯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懒懒扯唇。
　　“是你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
　　珠落玉盘一样的嗓音敲击着她的耳朵，令她的心随着他的语调忽上忽下。
　　就那样随意又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
　　——“苏涟。”
　　...
　　两人在一起后的某天，黎熄陪苏涟回松城整理旧物。
　　苏涟在她高中的课本上看到了当年黎熄写给她的告白。
　　——“梦中吻你，我的爱人。”
　　...
　　《凛冬向暖》已开求收藏！
　　文案如下：
　　【本故事纯属虚构。】
　　[美貌作精×冷静自持斯文败类/土豪千金×家道中落]
　　[破镜重圆]
　　宝贝，我们重蹈覆辙吧。
　　——
　　我初见你眉眼。
　　心里便熨帖了。
　　[一]
　　高三最后一学期，姜伊冬艺考结束转入海城高中。
　　第一次见到顾凛——
　　一个冷冷淡淡，沉默寡言的男生。
　　两人做了两个多月同桌，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
　　一次意外，姜伊冬的父亲生病住院，她在医院遇到了刚和医生聊完，正在为母亲治疗费用发愁的顾凛。
　　她鬼迷心窍似的，走到顾凛面前说：“我给你借钱，你给我补课吧？”
　　[二]
　　两人从高考后在一起，一直到大学毕业两年后分开，姜伊冬作精程度节节攀升。
　　认识的人都说，顾凛和她分开是受不了她那么作了。
　　一个酒会，合作伙伴恭维：“顾总行情这么好，招招手也有一群人来，下一个找个乖点的不就得了。”
　　坐在角落的男人闻言抬眸，修长的手指取下唇齿间的烟，微扯了下唇，神情阔淡无波，“没有下一个。”
　　...


第21章 
　　尹硕是在尹颂和江浅予在一起之后才知道的这个消息。
　　这一年他十七岁, 上寄宿高中。
　　他上有哥哥不需要继承家业，下没弟妹需要关心，身为家里最小的那个, 尹硕可以说从小就是被全家关照的对象。
　　尹硕从小就很崇拜哥哥。
　　长得帅, 性格好，学历还高，每次在他犯错之后都会帮他在父母面前顶罪。
　　……后者是重点。
　　他没想到自己哥哥英明一世居然会在选女朋友这条路上栽跟头。
　　这个世界上万分之一的可能遇到的两个人, 居然就这么遇到, 在一起，并且站在了他面前。
　　尹硕看着面前笑得温和的尹颂，再看向一脸小白花相的江浅予, 内心不可避免地有些郁郁。
　　——在他的预想里, 尹颂的女朋友应该是一个长相性格家境都足以匹配他的千金, 而不是一个一看就知道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的心怀鬼胎的女人。
　　可恨尹颂聪明一世，居然会败给爱情这个鬼东西。
　　尹硕看着尹颂, 虽然没当面给江浅予，但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不喜欢江浅予当尹颂的女朋友。
　　第一次见面也不算很愉快, 在尹颂介绍了江浅予之后, 江浅予微笑朝他问好。
　　尹硕哼了一声，“我好我知道。”
　　随后被尹颂敲了下头, “端正点, 我女朋友。”
　　“……哦。”
　　尹硕为尹颂在这一刻居然护着江浅予而不是护着自己感到意难平。
　　回头他给尹颂打电话：“不是我说, 你找女朋友能不能眼光高点, 别什么人都往咱们家里领啊, 这女人什么来头, 就是个名不经传的小演员, 我前段时间听说你把她挖进咱们家公司为此还亲自去MJ挖人,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公司，没想到你是为了她啊，长得也没祸国殃民到让你千金一掷的程度，你怎么就……”
　　“噗……”
　　那边传来一道女生的笑。
　　尹硕瞬间就不说话了。
　　女生悠悠开了口：“不好意思啊，他把手机落我这儿了，所以你刚刚说的这些他都没听到，不然等我把手机送给他，你再给他打个电话继续进谏献言？”
　　尹硕一口气哽在心口，气得不行。
　　“你！给！我！等！着！”
　　女生悠闲回：“嗯，我等着。”
　　尹硕啪得挂了电话。
　　回过头越想越生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睡不着。
　　不行！绝对不行！
　　看看这个女人得意的样子！活像是把他哥攥在手心了一样！
　　可恨尹颂居然真的觉得这女人是一朵清纯小白花，这哪儿是什么小白花啊，这分明就是一朵食人花！！他哥跌进去就算不死也要褪层皮！
　　尹硕想着，更觉得不能让他哥这么下去。
　　不行！绝对不行！！
　　寄宿学校就是这个不好，尤其是他学校在临近郊区，周末才回家。
　　想了半天，尹硕还是给尹颂发了消息。
　　【S：哥？】
　　【Y-：？】
　　【S：现在是你吗？】
　　【Y-：不是。】
　　【S：。。。哥你别逗我了行吗？】
　　【Y-：你非要认我当哥哥，我也没办法[无奈摊手.jpg]】
　　？？？
　　尹硕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尹硕实在是太生气了！！
　　生气程度不亚于想要彗星撞地球，或者什么生化危机让地球立刻！马上！毁灭吧！就现在！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过了一会儿，尹硕接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终于是来自他最亲近的哥哥而不是那个可恶的女人。
　　自从父母罹难，尹硕一直和尹颂相依为命，他知道哥哥辍学从国外回来继承公司，只是为了让他安心上学，所以对自己的哥哥更多了几分雏鸟之情。
　　他虽然见过的世面不多，但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尤其是圈子里想上位的女人有多少。
　　尹硕实在是想不通，究竟这个女人是好在哪里，能让尹颂这么着迷。
　　“刚刚打电话了？”
　　“……嗯。”尹硕还有点不高兴不情愿，“哥，你怎么能把手机给她拿着，这可是你的手机，万一她拿着你的手机做点什么，到时候后果还得你自己承担。”
　　“呵……”尹颂声音噙着几分愉悦的笑意，“瞎操心。”
　　尹硕义愤填膺：“我这怎么能叫瞎操心？！这女人之前是什么样子？一个名字连搜索都搜不出来的旮旯里面的小明星，现在呢？要不是攀上你，她能有现在的热度？她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黑白都分不清楚了？”
　　继续苦口婆心：“虽然咱们爸妈也是自由恋爱，当年咱爸还叛逆离家出走，但是那是因为咱妈值得，这个女人呢？她明摆着是为了你的钱，对你能有什么感情？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等发现你身上没有能榨取的价值，她就会立刻一脚把你踹开，你已经跌进泥潭了，现在想爬出来还来得及，等以后你被她缠得紧了，想爬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传来女生清悦的笑声。
　　“？？？”尹硕震惊，“她还在你旁边？”
　　“嗯，给我送手机。”尹颂说。
　　“送完手机你怎么没让她立刻走？”
　　“她今天没什么工作，我让她在办公室陪我。”
　　“……”
　　尹硕气的肝疼：“哥，你不是这么拎不清的人啊，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他是真的不喜欢江浅予，一是因为她的身份，二是他觉得，这女人就是心术不正！绝对！肯定！不需要任何怀疑！！
　　“这么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你是真的不怕我生气啊。”
　　江浅予语气幽幽，“也不怕我吹你哥的枕边风，让你家的产业全都归我。”
　　“……”
　　尹硕气得半死，更大声咆哮：“哥！你听听！你还不清醒吗？”
　　尹颂嗓音含笑，语调温和：“你别逗他了。”
　　“我没……”尹硕反应过来发现尹颂压根不是在跟他说话，忍不住骂脏话，“哥！！”
　　“完了，现在你弟弟心里更觉得我是你西天取经路上遇到的妖精，要被他这个孙悟空一金箍棒打死。”
　　“他跟你接触不多，难免对你产生误解，相处时间多了就好了。”
　　“……”
　　这两个人居然还！这！么！旁！若！无！人！
　　尹硕心头郁结。
　　完了。
　　他哥真栽了。
　　而他，作为尹颂的亲弟弟，这个世界上唯一留下的亲人，居然都没办法让他及时醒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完了完了完了。
　　尹硕此刻陷入深深的绝望，脑海里不断循环这一句话，内心仿佛放在火上烧或者淹在海里。
　　尹硕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先去，尹硕想，他必须做出点什么事情来改变现状。
　　但他能做什么呢？
　　现在这个女人天天跟哥哥待在一起，而自己还住在学校，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是鞭长莫及。
　　尹硕有几分绝望，真的，只有几分，也只是几分。
　　不过想到自己下周还是要回到家，尹硕又忍不住抱有几分幻想。
　　他才是和尹颂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这个女人，顶多就是尹颂一时被迷惑了，没关系，只要他足够努力！一定可以拆散他们！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周。
　　尹硕雄赳赳气昂昂回到家，像是一个视察的领导一样绕着家转了一圈。
　　很好，没有人。
　　尹硕非常安稳地躺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挂钟，等着尹颂回家。
　　下午六点过五分，他听到了屋外车熄火的声音，躺在沙发上，腿搭在茶几上。
　　家里的茶几不是实木的，因为他小时候调皮，磕过头，爸妈把茶几换成了塑料软茶几，此刻颤巍巍有些受不了他的重量。
　　但是没关系，只是这么一会儿，他只要保持这个动作就行。
　　“今天我做饭吧，这段时间都是你做饭，我好久没下厨了，手艺肯定退步了……”
　　江浅予一边进门换鞋一边说。
　　尹颂把她换下来的鞋放进柜子里，手里还提着从超市买回来的菜。
　　江浅予往里走，见尹硕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走到他身边，“哦，小白菜回来了。”
　　“……你说谁是小白菜呢？！”
　　“没人疼，没人爱，谁是地里的小白菜……你不知道？”
　　“你——”
　　尹硕想收回脚，但腿搭在小茶几的时间有点长，而且一直收着力气，这会儿还有点麻，上半身又没坐稳，下一秒，从沙发上滑了下去。
　　“……”
　　江浅予也被他这巨大的动作弄得一瞬间没回过神来，但很快忍不住笑起来。
　　“见我来也没必要行这么大的礼啊，你让我怎么受得起？”
　　“……”
　　受不起她不也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吗？
　　尹硕气得不行，呲牙咧嘴地摸着屁股，眼神凶狠地盯着江浅予。
　　走进来的尹颂见尹硕这样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有些无奈。
　　江浅予背着手站在尹硕面前，微微弯腰，“要不要我扶你站起来啊？”
　　尹硕哼了声。
　　尹颂把东西放下，走到江浅予身边手自然地搂上江浅予的肩膀，“这么调皮？”
　　江浅予仰头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干，是他自己摔倒的。”
　　背着手问尹硕要不要她帮忙，这不是存心逗他吗？
　　尹颂好笑：“你别逗他，他较真，经不起逗。”
　　江浅予点点头：“看来还是你这个哥哥了解他。”
　　尹硕还有些气不顺，从地上爬起来说：“我哥当然了解我了，不然了解你吗？”
　　江浅予点点头，拖长音调：“哦——”
　　“原来是这样啊。”
　　尹硕哼了声：“不然呢？你这个……这个……”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江浅予。
　　江浅予：“这个什么？”
　　“……毒妇！”
　　“噗——”
　　江浅予笑个不行，“你词汇量不行啊，想了半天居然就找到这一个词语骂我，唉。”
　　尹颂嗓音冷隽，但多了几分不容置疑：“尹硕，你跟我来。”
　　江浅予：“那我先去做饭了，你们聊。”
　　尹颂摸摸她的头发，“去吧。”
　　这两个人浓情蜜意的样子……尹硕十分看不下去。
　　跟尹颂走到书房，尹硕不情不愿：
　　“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你当然是我哥了，但这个女人我是不会让她进家门的！绝对不行！我今天就放话在这儿了！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尹颂看了他一眼，尹硕梗着脖子不服气。
　　尹颂波澜不惊：“嗯，那你走吧。”
　　尹硕……尹硕僵在原地。
　　？？？
　　！！！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尹颂真的被这个女人迷住了眼睛！居然还想把他赶出去！！
　　“走啊。”
　　尹颂已经动身准备出去了，见尹硕还站在原地，淡声提醒道。
　　尹硕：“……”
　　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哥。”
　　尹颂：“话是你自己说出口，我答应了，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就这么做，我也好歹看得起你，别只会放狠话，你要真是这样……我不认这个窝囊废是我弟弟。”
　　尹硕咬着牙：“走就走！”
　　他转身从书房走出去，临到厨房边看见江浅予，恶狠狠地看她一眼。
　　江浅予心情不错，被他瞪了一眼更觉得心情变好了，忍不住哼起歌来，“哟，这不是小白菜吗？快吃饭了，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尹硕特傲娇地哼哼两声：“要你管。”
　　完了又说：“不许叫我小白菜！”
　　江浅予：“那我叫你什么？嗯……你这么幼稚又好玩，不然我就叫你……尹小硕？”
　　尹硕还没说话，尹颂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是要走吗？怎么还聊上了？”
　　尹硕一口气哽在心口，忍不住瞪江浅予一眼，蒙头就往前走。
　　“不吃饭吗？先过来吃饭吧。”
　　江浅予笑着说。
　　她好像……也没那么坏。
　　尹硕一边往门口挪，一边想。
　　尹颂：“他说了有你没他，有他没你，你想出去吃？”
　　“……”江浅予淡淡哦了一声，“那算了，你还是出去吃吧。”
　　尹硕：“……哼！”
　　这个女人果然只是装好心！
　　可恨哥哥显然居然也站在她那边不帮着自己，尹硕异常生气。
　　从家门走出去，尹硕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郁结。
　　他倒不是真觉得尹颂会把他扫地出门，但是这种自己因为一句话而被赶出来的感觉真的好难受……明明就还是因为那个女人，但是哥哥居然一点都不在乎。
　　尹硕突然觉得自己哥哥也不是那么英明神武不可侵犯了。
　　一边慢吞吞往外走，一边想着，尹硕突然又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尹小硕，你真不来吃饭？”
　　“我……”尹硕摸了摸自己从回家到现在一口水没喝，一点东西都没吃的已经扁了的肚子，又想到，哼！还不是花哥哥的钱！不吃白不吃！
　　“不吃？”江浅予还笑着。
　　“吃！”
　　“我吃！”
　　尹硕飞快说道。
　　动作迅速迈步到餐厅，走路姿势像是一只正准备去战斗的大公鸡。
　　江浅予站在尹硕身后朝尹颂挑眉，尹颂有几分无奈地扶额。
　　他这个弟弟，他其实再了解不过，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其实心软又好骗，根本没多少坏心眼。
　　吃了这顿饭，尹硕躺在椅子上一边摸填饱的肚子，一边说：“你可别想一顿饭就收买我，我是不会同意你跟我哥在一起的。”
　　江浅予眯着眼笑：“我和他在一起好像不需要你同意，你哥喜欢我就行。”
　　尹硕哼了声。
　　尹颂：“不是要走吗？饭吃完了，不准备走了吗？”
　　“……”
　　尹硕垮下脸，没想到尹颂居然还记着这件事情。
　　他倔强道：“我不管，这是我家，就算走也应该是她走，她不走我也不走。”
　　尹颂：“这你不用想了，以后她会跟我一直住在这边，只要不工作的时候。”
　　尹硕咬牙切齿想说点什么，看着尹颂非常正经并且不给他反驳机会的表情又抿着唇不吭声了。
　　他现在就算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留在家里还能试图拆散他哥和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啊……
　　尹硕实在是想不通。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着，江浅予每次工作都会走几个月，其实住在家里的时间不长，尹颂在家里的时间也不长，因为江浅予总是在剧组，尹颂会抽时间去探班。
　　最后居然大部分时间是尹硕自己一个人在家里。
　　有时候……只是有时候！！尹硕在心里默默想，他其实还挺有点想江浅予。
　　虽然每次跟江浅予斗嘴最后都是自己输了，但尹硕觉得，那只是因为自己让着她，不然自己怎么可能斗不过江浅予？怎么可能？！
　　一晃眼，江浅予都和尹颂在一起四年多了。
　　尹硕差不多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实在是他不想接受也没办法，尹颂压根就不准备考虑自己以后的另一半是不是要经过他同意。
　　不过就算是爸妈在，他哥也不会交女朋友结婚还要经过父母同意的人。
　　一方面，尹颂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另一方面……江浅予现在已经很有钱了，就算是要养着尹颂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压根不需要谁同意，只要他们两个人想在一起就能一直在一起，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尹硕接受了这个现实，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也不会像最开始一样那么幼稚放狠话说要赶她出去之类的话。
　　江浅予也能感受到他的软化，所以自认和他的关系在变得和缓。
　　一切终止在尹颂的离开。
　　——这件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江浅予当天晚上给尹颂打了电话之后，尹颂接着接到了尹硕的电话。
　　尹硕问：“哥，你现在干什么呢？”
　　尹颂：“开车。”
　　尹硕惊讶道：“这么晚了你还开车呢？是不是江浅予让你连夜回来的？”
　　在他心里，还是觉得江浅予跟自己哥哥在一起时占了天大的便宜。
　　尹颂皱了下眉：“是我想给她过生日，今天有点晚了，不过十二点之前应该能赶到家。”
　　尹硕：“哥，你怎么这么惯着她啊，你这样女生会觉得你像个舔狗，特没有魅力！”
　　尹颂低笑：“行啊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来教我这个谈了五年恋爱的人怎么交往？我和她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我们俩的事情我不方便跟你说，不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只是关乎我们两个人，你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些，我不爱听，也不会听。”
　　“哥……你真就这么喜欢她啊？”
　　尹硕还是想不明白，尹颂明明也不是贪色的人，所以跟江浅予在一起应该不是因为江浅予长得好看，但他完全看不出江浅予的优点在哪里。
　　“嗯，她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喜欢的，她想要的，我都希望她得到。”
　　“……靠，酸死了。”
　　尹颂嗓音低低淡淡，但一直含着笑意。
　　谈起江浅予，他声音好像都会比平时更柔和几分。
　　尹硕好歹跟他一块生活这么多年，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想不通。
　　“所以她到底哪点招你喜欢啊？”
　　“不是她哪点招我喜欢，是我喜欢她这个人，所以她的一切我都接受，不管好坏。”
　　“……可是哥，我还是想不明白。”
　　“嗯，感情的事情，我也很难跟你说明白。我第一次见她，想到了我自己，第二次见她，想到了我的以后，可能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她正好是那个可以让我联想到过去和以后的人，我也喜欢跟她在一块，看着她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事情，好像我也做到了。”
　　尹颂想了想，又说：“说是喜欢并不准确，但我会一直和她在一块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我其实觉得……”尹硕说，“她配不上你。”
　　在尹颂开口之前他又说：“你先别打断我，你让我先说完，就是我也觉得她人还行，但是你在我心里比她好太多了，我就觉得她配不上你。”
　　“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
　　尹颂手指握着方向盘，“我和她在一起，她就是我的唯一，没有可以比较的对象，也没有跟别人比较的必要，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特别的存在。”
　　“她很快就是你嫂子了，我不希望等我婚礼的时候你再说什么话让她不开心，所以我先跟你说清楚，尹硕，我跟她在一起只是我们俩的事情，爱情也一直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你不理解这一点，就保持沉默。”
　　“嫂子？你准备跟她求婚？”
　　“嗯，我去江城就是为了求婚戒指。”
　　“……哦。”
　　“她上次看到这个戒指好像很喜欢，我打听了这个戒指现在在谁手里，三顾茅庐才拿到。”
　　“万一她不喜欢呢？你努力不是白费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况……”尹颂好像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她不会不喜欢。”
　　江浅予从来都不会留意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包括人。
　　“……”
　　电话中雨声不断加大，后来说了什么尹硕已经记不太清楚，只是依稀记得，夜晚的风是如何刺骨，而天空乌云密布，没有月亮。
　　尹硕是最快反应过来那边出事的，那边电话还没断线，他模糊听到了尹颂声音，颤抖的，低沉的，隐忍着痛苦的。
　　“……硕……帮我……照顾……书房……让她……忘了……活着……”
　　声音太轻，也太断续，尹硕后来去通讯公司调取了聊天记录才拼凑出他哥当时想说的是什么。
　　这个时候尹颂的葬礼已经结束，江浅予重新投入工作，她看起来没有丝毫被触动的痕迹，更别说为他哥伤心欲绝，一点都没有。
　　尹硕也会想到那天晚上，他对江浅予的吼叫和她苍白的脸色，她之后都很正常，正常得让尹硕感到冷血。
　　她怎么能那么冷血？尹硕那段时间一直在想，只要一想到尹颂临死前的那段话，再看到江浅予，这个问题就会立刻闪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实在是想不通，也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哥哥那么用心对待的人，居然会在她死后连哭都不哭。
　　……是，江浅予那段时间，真的没有哭过。
　　她太冷静了，除了葬礼上，她见到尹颂送给她的戒指哭过之外，再都没哭过。
　　而葬礼那天，她哭也只是默默流泪，并不悲痛。
　　身为未亡人，尹硕只要想到哥哥，就会忍不住看江浅予，看看她是不是也再痛苦。可是人并不总活在过去，只是他用惩罚的目光去看待江浅予，好像哥哥去世之后，她连快乐的资格都没有了。
　　尹硕后来发觉自己这个心理，有些愧疚。
　　那段时间他和江浅予几乎已经不说话了，就连同在一个屋檐下吃饭，话语也很少，整个别墅里更多的是空荡和寂静。
　　发现江浅予自杀是在一个下午。
　　尹硕也说不清楚那天为什么有那么强烈的直觉，好像真的哥哥冥冥之中在指引着他去看江浅予。
　　然后他看到江浅予躺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因为安眠药带来的痛苦正在绞杀她。
　　尹硕送她去医院，坐在医院走廊上。
　　他想了很久。
　　他没有资格审判江浅予，哥哥之前说得很明白，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他没资格插手……何况，何况他才是害死哥哥的罪魁。
　　桥塌的时候，他正在和尹颂通电话。
　　也许，如果不是他跟尹颂通电话，尹颂就会发现桥岌岌可危，就会不从这条路走，就不会掉下桥，就不会死。
　　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他对江浅予的责怪毫无道理，他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尹硕心口有些痛，还有些说不出的迷茫。
　　江浅予正躺在急救室，哥哥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就在半个小时前，准备去陪他，而他正在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他做的没错，可是想到哥哥，再想到江浅予，他又觉得他做错了。
　　深刻的爱下，最痛苦的就是一个人离开了，而另一个人还要带着对这个人的爱和记忆活下去。
　　尹硕还记得哥哥在跟他说江浅予的身世时说：“她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但她现在有我，我就是这个世界上她最重要的亲人，最重要的是，我不会离开她。”
　　那时候他也想，哥哥不会离开江浅予。
　　而现在真的离开了。
　　尹硕长呼了一口气，双手在自己脸上搓了搓，闭着眼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就像你在的时候一样。”
　　手术结束，尹硕第一个冲进病房，江浅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尹硕在这一瞬间，有些害怕看到江浅予的目光。
　　但他还是咽了咽口水，说：“你醒了，喝水吗？”
　　江浅予没有说话。
　　尹硕默默倒了杯水给她：“喝点水吧。”
　　江浅予坐起身，尹硕帮她调整床的位置，又把枕头垫在她背后，水杯递给她。
　　江浅予接过水杯，却没喝。
　　尹硕又问：“吃什么吗？”
　　“算了，我问你干什么，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你可不许挑食，我点的才你必须全都吃完。”
　　江浅予还是没说话。
　　尹硕经常和江浅予吵架，可这一刻才发现，要是江浅予真的什么都不说，他一个人说这些，都挺没意思的，难怪有人说吵架也是要看人的，一来一回才叫吵架，如果只有一个人自己说，那真的是挺没意思的。
　　“我……你最近是不是还有工作啊？要不最近就先休息一下，过段时间再去？”
　　江浅予终于转了转眼珠，说到工作才算是回了点神。
　　“不用，我没事。”
　　尹硕哪里相信她没事，“不行，你必须听我的。”
　　江浅予头一次对他露出尖锐的棱角：“你凭什么让我听你的？”
　　尹硕梗着脖子继续说：“我哥不在了，你当然要听我的。”
　　江浅予才像是笑了一下，依旧没说话，只是喝了一口水。
　　尹硕松了一口气，有一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浅予一直都在别墅，没什么工作，早上吃饭，然后休息，有时候也会看书，看电影，闲的时候一个人独坐，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尹硕看不出来，但确实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江浅予没有再做出过激的行为。
　　再之后，是突然有一天，他听到江浅予的房间传出一阵笑声，还有聊天的声音。
　　那天尹硕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高兴，他以为江浅予真的从中走出去了。
　　可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最初那段时间还好，江浅予只是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和“尹颂”对话。
　　尹硕在告诉邓艺恩这件事情之后，又说：“先不要跟江浅予说。”
　　邓艺恩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说：“你跟你哥还真是亲兄弟。”
　　尹硕没理会邓艺恩的嘲讽，抿了抿唇，想到江浅予上次在医院时的表情，心有戚戚。
　　他不能再冒一次险，他不能。
　　同时他对江浅予说：“以后不管多忙，你都要一周回来吃一次饭。”
　　江浅予笑着说：“不会吧？你真打算把我绑在你家了？”
　　“是又怎么样？”尹硕嘴上半点不饶人，“反正我不管，以后你必须一周回来吃一次饭。”
　　说不上到底是为了尹颂的交代，还是因为担心江浅予，尹硕这么说。
　　事情好像也很顺利。
　　一年多的时间，江浅予都还不错，工作蒸蒸日上，生活有条不紊。
　　除了，她依旧一个人的时候和“尹颂”聊天。
　　他们聊很多内容，尹硕不知道尹颂会跟她说什么，也不知道江浅予和尹颂单独相处聊天是什么样子。
　　他想象不出来，就像想象不出江浅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日复一日地跟“尹颂”聊天。
　　尹硕也想过，如果有一天江浅予知道了这件事情要怎么办，只是又觉得不太可能。
　　怎么会有人那么不长眼，在江浅予面前揭穿真相？
　　而这件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尹硕到医院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尹颂的话，他嘴里有些苦涩，心口突然一阵滞痛。
　　江浅予在医院，尹硕到的时候，她正睡着。
　　他看向邓艺恩：“这次如果出什么事，我哥跟你的合约，我单方面跟你解除。”
　　邓艺恩：“为什么？”
　　尹硕：“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邓艺恩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看到江浅予醒来没什么异常依旧跟人说话的样子，尹硕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试探着跟江浅予插科打诨，她也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尹硕又忍不住提心吊胆。
　　尹硕很难想象如果江浅予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会做出什么事。
　　只是想到这一点，就会忍不住想到尹颂。
　　在父母去世之后，尹颂是他唯一的亲人。
　　而尹颂走后，他唯一的亲人就变成了江浅予，即使江浅予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在法律上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他这时想到了尹颂的那封信。
　　那封江浅予没有看到，而他也因为担心江浅予的状况，没有交给她的信。
　　现在是时候交给她了。
　　在这次江浅予拍完戏后，尹硕让小方带着江浅予来别墅，把这封信交给了她。
　　那封信对江浅予产生影响了吗？
　　尹硕不知道。
　　他只是看到了，江浅予每天依旧工作，吃饭，睡觉，每天都很忙碌充实，偶尔跟他们通话聊天，很少聊起尹颂，也不会再和“尹颂”说话。
　　这个人，好像从她的生活中淡去，又好像，一直存在她的生活中。
　　从墓地回来后，尹硕去看了江浅予的新剧。
　　她的演技一直都很有代入感，尹硕很容易被带入戏，也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
　　江浅予依旧每周会回别墅跟他还有孟观情吃一顿饭，氛围更轻松，笑容更坦然。
　　很快就到了新年。
　　尹硕给她包了红包，在她准备回房间休息时递给她。
　　“新年快乐。”
　　别墅年味不浓，用人也基本都回家过年了。
　　孟观情今年不留下来，所以现在别墅就他们两个人。
　　江浅予看到红包，挑了下眉：“还有红包？”
　　尹硕下颚骨绷紧了一下，有些不自在：“你今年的剧给公司创收比去年多了不少。”
　　江浅予笑着接过了红包：“行，我收下了。”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笑靥如花，好像尹硕刚认识她那一年。
　　“新年快乐，尹——小——硕——”
　　尹硕刚站起身准备回房间，听到她拉长的声音，差点被绊倒，回头瘪嘴：“能不能别叫我尹小硕啊我真是服了，什么鬼名字，难听死了，我早就想说了。”
　　江浅予笑出声，朝他挥了挥手。
　　尹硕看着她纤薄瘦削的背影，在别墅楼梯灯下伶俜又孤独，却好像蕴藏着无限的能量。
　　她好像总是这样，看起来很脆弱，其实一直都很坚强也很坚定。
　　尹硕收回目光。
　　他们都是留在世界上的未亡人，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缅怀那个已经离开的人。
　　伤口又如何，遗憾又如何，都是不可逆转的事情。
　　重要的是，活下去。
　　她可以，他也是。
　　他们都一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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